去年，红薯大丰收，冬天天气还不错，何家就多做了许多粉条。略懂点经济的人，都知道，此年粉条会出现供过于求的现象。石榴跟她哥崔淮山学了一些本领，稍通经济之术，发现市面粉条商云集，恶性竞争，很多都是稀烂匹贱地出售了，就说服大福，年前基本上没怎么出售。

　　春耕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何家这才把粉条拉出去买了。卖了几个集市，价格虽然没有一些年景价格高，但是比着年前可是高出不少，因着他们家粉条质量不错，销量也是节节攀升。眼瞅着又要农忙了，何家和顾家的男人们全部出动，拉着粉条下乡去买了。瞧着再两努力个两三天，家里的粉条就卖完了，哪里想到三福会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呢。

　　听了大靖的话，秀儿和顾婆子也是懵了，不过两人没石榴那么激烈的反应。他们两人怔愣片刻，见石榴如此，忙扶起他，问大靖等人三福的情况。

　　这日，三福和何良材一起去党店乡赶集，粉条卖完回来时，与别的人家的牛车狭路相逢了。何良材见人家车上有货人多，就让三福将车子停靠在一边，等着对面的牛车先过去了。三福本就是个本分老实的，自然是听说听道，老实做了。倒也不是对方不讲理，才闹出事端来的。

　　对方见三福礼让，也是笑着说了几句讨喜感谢的话，而是对方的牛突然得了疯病似的，乱闯一通。三福虽说老实，但孝心十足。眼瞅着牛车横冲直撞过来，要撞到他老子，三福就跳下车，猛地将他老子何良材推到一边，而自己来不及躲闪，就被车轱辘碾断了腿。

　　听到三福的哭叫声，比杀猪的声音还难听，还吓人，何良材根本没多余的想法，当场就尿裤裆了。幸亏那牛车的主人还有点良心，没将他们爷俩撂在路边，还过来看了看，又招呼人送到附近的党店乡的药铺。三福命保住了，只是这腿终究是断了。

　　良材家的见三福变成了残疾，当时就哭晕了过去，等醒过来，就和何良材厮打起来，让何良材赔自己的儿子。这让何良材怎么个赔法啊？三福也是他的儿子，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这个样子的。两口子厮打一阵子，就抱头痛哭起来。

　　次日，牛车主人牵着牛来了，先是跟何家人赔礼道歉，又说了自家的处理办法。说是碾断了三福的腿，就是断了三福一辈子的生路，实在很对不起之类的，并承诺将他的牛车赔给何家。

　　何良材是个实诚人，儿子被车碾了，他心里也是恼死恼死的。不过，相比之下这家人心眼还不错，至少当时没将他们爷俩丢在漫天地里，不然的话，指不定就死在那里了。如今人家说了软话，赔了东西，他也有意接，打算自认倒霉。可是他媳妇儿是不愿意的，哭得可不连天的，说自己孩子本来就要说媳妇儿的，如今变成这样子，岂不是落得个残疾，以后难不成跟牛过一辈子。

　　良材家的在屋里将自己说得可不怜天的，又骂石榴是个扫把星。大福在外面听得心焦，说实话他真心疼石榴。石榴跟着他也就过了几天好日子，二福出事后整日被他娘拿捏，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敢私下里越发对石榴好一些。石榴也是算是个好脾气，能忍得很。

　　大福听得烦躁，抽着旱烟，哭丧个脸问顾二成商量怎么处理这事儿。顾二成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何良材在前，他跟何家只算是干亲，话能说一点，但是主意还是得何良材拿。

　　顾二成想了想道：“也不知道杨家有没有闺女。要是有跟三福年龄相当的，嫁给三福，这比赔头牛要好。”

　　大福摇了摇头道：“杨家三个小子，没闺女。”

　　“这事儿有点难拼。”顾二成挠了挠头，叹气道，“不如去后刘观问问你姥娘和舅舅们的意思。”

　　大福想了想道：“那也成。我娘这么闹下去，日子真没法过了。哎。”

　　顾二成也知道何家如今的情况，良材家的自从二福出事儿之后，就变得有点不着调了。一家人过日子，免不了磕磕碰碰的，但是像她这样子性情大变，故意找茬的，真是……让人受不了。

　　顾二成怕大福走了，他们家没人照应，说道：“你在家呆着，我和四福去后刘观接人。”

　　顾春芽也闹着要去，被顾二成骂了一嘴，气鼓鼓地回家找顾春分玩。回到家，见大靖在，顾春芽赖皮孩子，推了大靖一把。于是乎，两人就干起架来。

　　顾春贵和顾春发已经三岁了，会说会跑了。两人瞧惯了顾春芽和大靖三五天打一架，一点也不像小时候，看见了吓得大哭。他们两个围着打架的两人，边拍手边叫好，还给被打败的人出主意。

　　顾春分刚哄睡顾春杏，放在床上。她听顾春发在外面奶声奶气地道“大靖哥，压住我哥，踹他屁股”，忙撩帘子出来，赶几个家伙出去打架。

　　顾春芽见顾春分出来了，趁着大靖慌神之际踹了他一脚，撒腿跑出去了。大靖不依不饶，追出去要揍他。顾春贵和顾春发也要出去看，被顾春分叫回来了。

　　顾春分给两个弟弟捯饬一下衣服，吩咐一向安静乖巧的顾春贵在家看着顾春杏，带着鬼精灵的顾春发地里割草捉虫子。

　　顾家现在8口人，就算顾二成不停地给人家打短工，羞儿也绣鞋垫，顾婆子也帮衬，可是口粮依旧紧巴巴的。顾春芽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给人家干活，一把力气，自家的事情能躲多远躲多远。家里人没少骂他是个外迷，可是也没办法，毕竟是个孩子。顾春分得了空闲就帮家里做事情。

　　秋收芒种的时候，她就带着两个弟弟去地里捡麦子，拾点人家剩在地里的红薯，大豆之类的。她现在年纪小，家里仅够吃的，根本没资本做事情。纵然她有心改善家里的情况，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走一天算一天。

　　顾春分在家里养了几只鸡和鸭，得了空，就带着鬼精灵顾春发去翻一些犄角旮旯的虫子啊、蚯蚓啊之类的喂鸡鸭鹅。所以他们家的鸡和鸭都长得肥肥壮壮的，村子里的人若是谁家抱小鸡，定然是去他们家换种蛋的。

　　因为今天顾婆子不在家，顾春分没敢带顾春发走太远，怕顾春杏醒来哭闹起来让顾春贵哄不住。她带着顾春发就在庄西头的树林里捉蚯蚓和虫子，顺便捡一些树枝回家烧锅。

　　这树林是公共的，经常有些贪近路的人从这里走。这天，顾春分听来往的路人说起马玉兰来。马玉兰的侄女到了出嫁的年纪，却因为她的拖累，加上之前拒绝了柳家的婚，如今已经14岁了还没人说媒。马玉兰很着急，找媒人打算把自己卖掉，给侄女当嫁妆。

　　论说应该是将侄女卖掉才对，怎么会卖自己呢？顾春分有些纳闷。回家的时候，见到秀儿和顾婆子回来了，她把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秀儿和顾婆子互看一眼，交流起自己知道的信息来。

　　秀儿说：“马玉兰想把自己卖掉，给侄女招个上门女婿。”

　　顾婆子哼一声道：“想得倒是好。他们家穷得叮当响，她又是个瞎眼子，谁会买？你说这人读书有啥子好的？二福做出那样的事情来，马玉山当小偷，她……呵呵。”说着看了顾春分一眼，低声道，“不能叫咱们家春分读书识字，到时候变成马玉兰第二，我可不依。”

　　为何会说顾春分呢？因为顾春分识字。秀儿和其他人都很奇怪，这孩子怎么识字，听顾春分说是在大靖姑爷家偷学的，大家疑惑归疑惑，但是知道顾春分一向聪明也就被她混迹过去了。倒是李大靖知道了冲着她笑得莫名其妙的。

　　秀儿哈哈两声把顾婆子的警告揭过去了，对顾婆子道：“其实，要我说，马家那闺女挺不错的。可惜要招个上门女婿，这……不然，倒是给三福说说。现在三福这种情况，找媳妇也不好找……”

　　顾婆子也点头道：“可不是。那杨家人还不错，可惜就是没个闺女。要是有了，这事儿估计也就妥当了……”

　　听秀儿和顾婆子说道了好半天，顾春分大致了解了事情怎么回事。杨家愿意赔一头牛给何三福，但是她干娘心里不落好，这事儿就这么将军下去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春分还在想这事儿，天马行空的。她居然想，如果马玉兰嫁给姓杨的，那马玉兰的侄女岂不是可以嫁给三福了。迷迷糊糊的，她觉得自己真是有够胡乱思想的。

　　第二天早起的时候，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想法，当成一个梦说给顾婆子等人听：“……我也不知道为哈就做了这个梦。”

　　顾婆子呼噜一碗稀饭，开玩笑地对秀儿道：“这事儿要是真成了，可是几家的好。”

　　“可惜是个梦。”秀儿觉得顾春分说的这个梦有点胡扯。

　　正说着话，石榴进来了，对秀儿道：“花娘，我叫青苗搁你家，我回俺娘家看看。”

　　“怎么了？”秀儿忙起身，问道，“春分干娘又骂你了？”

　　石榴眼圈刷地红了，哭道：“……俺娘让大福休了俺，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