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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温饱和流氓

春分纪事 顾茜 3310 2024-11-19 05:16

  秀儿端着鸡蛋脑子喂顾春分,柔声细气地道:“咱们家的大牙子是因为当年我将小粉从河滩背回来了,人家承情了。这次只怕人家不同意。他们家虽有,可有五个小子,大的眼瞅着都要娶媳妇儿了,吃喝花用都是一大笔钱。再说了,他家还没娶媳妇儿就养了咱家的小闺女,知道的人说是干亲,不知道的指不定咋说。万一坏了他家大小子的亲事,咱们可是赔不起的。”

  顾婆子听了这话,咬着煎饼,寻思一会儿道:“我听说良材家的一直挺稀罕小闺女的。你找小粉给说说情,估计能成。要不给小粉养?小粉家有钱,和你关系好,又只有大靖一个,娘寻思着只要你开口,她定是会答应的。”

  顾春芽瞧顾春分吃鸡蛋脑子,嘴巴也欠着要吃。秀儿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边继续喂顾春分边道:“娘,你又不是不晓得小粉的处境。她大宅门里住着,做什么都不方便。上面有公婆压着,又不像娘你这么好说话,会心疼人。到时候,叫咱小闺女抱回去了,她公婆不乐意,再给咱们送回来,好让咱们跟她有疙瘩?平日,咱们也没少得小粉的好处。总不好让人为难不是?还有良材家的大嫂,说是挺稀罕闺女的。她接生的也不少了,除了咱家大牙子,她没认谁家为干闺女干儿子吧?真要是稀罕早就认了。”

  “那总不能让孩子饿着吧。”顾婆子喝着稀饭,低声道,“家里的口粮指不定到不了收麦的时候。这还是省着吃。小闺女身子弱,搁咱家也是受罪。总得让她有个活法。”

  秀儿难得固执地道:“总会有办法的。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吧。这个孩子给人家养了,下一个还是这样子,该咋办?”

  顾婆子嘴一嘟噜,气哼哼地道:“啥子都有你的道理。有本事,你自个养活小闺女。别没吃没喝的,跟我哭嚎。”

  顾春分这才仔细听,发现家中这对婆媳,在她还极度茫然和恐慌之际,已经商量着该不该给她认干亲,给别人家养活了。她和他们的问题,还真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她考虑的是重生为婴儿是不是真的,而这对婆媳在为她考虑温饱和生存问题。

  待她发现自个只是吃了个半饱,打了个嗝,秀儿就不给吃了,只喂她喝了点水,顾春分才发觉饥饿离她如此近。在八里顾时代,饥饿感只存在于减肥时。她常常面对的问题是不晓得该吃什么,因为可选择余地太大了。如今……温饱——生存,是如此严峻的问题。炖鸡蛋脑子加白开水,还不给吃饱,顾春分心里一阵悲戚。

  顾春芽盯着鸡蛋脑,一直抿嘴,想要吃,还小声叫道:“娘,娘。”

  秀儿将鸡蛋脑子放到床头的柜子上,喝着稀饭,将煎饼给顾春芽,严肃地对他道:“鸡蛋脑子是妹妹的饭。你给妹妹吃了,妹妹就没得吃了。赶紧吃你的饭。”

  顾婆子瞧秀儿不待见顾春芽,她脸色不好地道:“你也别对大牙子不上心,咋说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别觉得他现在小,心里没算计,就冷着他。等他心里有算计了,你想悔都晚了。”说着端起碗,抬腿出去了。顾春芽撇了撇嘴,咬着窝窝头,出去找顾婆子了。

  秀儿听了顾婆子的话,面上淡淡的,心里道,当初别将他给别人养啊。可看到顾春芽将她给的煎饼放到一边,而是咬着窝窝头出去了,她心里还是漫过一丝难过,自言自语地对顾春分道:“谁不想对他好?若是宽裕些,别说鸡蛋脑子了,就连肉也给他买着吃。不还是穷嘛。”

  听了这话,顾春分心中暗忖道,难道我是来改变这户人家的家境的呢?我是大救星了?她心中撇了撇嘴,笑自己太过天真了。

  其实,就她自个而言,若真是认个干娘就能解决生存问题,那也未尝不可。所以对秀儿反对她认干娘,她持保留意见。她八里顾时代就有个干娘。不过,与现在不同,那时她是被人上杆子赶着认干闺女。她还没出生,就被干娘定下来,幸亏不是娃娃亲。虽说她生生被剥夺了三年生活在父母身边的美好时光,可也不全然没有好处,就像顾婆子说的那样,她认了干亲确实多了一家人的疼爱。虽然有时候有些鸡婆,不过关心总是聊胜于无的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认干亲这事儿,还是莫要明明知道人家不乐意,还要上杆子往前凑,只怕到时候干亲没认成,反倒结了怨仇。再说就算硬凑成了,到了别人家,别人也是要给脸子看的。八里顾时代,干娘左右邻居,老爱说她和她干娘家的关系好,还举过某某人家的干亲如何闹得不欢而散,当时弄得她哭笑不得。

  吃罢早饭,顾婆子涮好锅,家里捯饬清楚了。她听见顾春芽一直嚷着卖自家妹妹,还说什么“不人才,没人买,羊屎蛋子”。她心里晓得秀儿不待见顾春芽,就带顾春芽和柳大平,去东头大麦家了。她这厢刚走,门口就有人叫道:“秀儿,秀儿,在家吧?大娘,顾大娘唉,在家不?”

  春芽娘隔着窗户应了一声道:“谁唉?进来吧,门没插上。”

  不多一会儿,西套间的门帘子被人撩开了。春芽娘抬头瞧见来人,忙嬉笑颜开地道:“小粉,你咋来了?”

  “咋啦,我不能来你家蹭顿饭。”这叫小粉的,是良材家的妹子,如今嫁到了八李湾。他家李四学,是个赶车把式搞运输的。今个不是二月二,出门闺女走娘家。李四学赶车车把式,将她和儿子李大靖送到狼坡庄来走亲戚了。

  她把礼物放到大哥家,本没打算上午来看春芽娘的,只不过听她大嫂良材家的将顾春分说的神乎其神,尤其是她还说她做了一个什么劳什子梦,这不提了绣果篮子便来了。

  她今日身着蓝底红花的的斜襟罩衫,挽着妇人发髻,插了个明晃晃的钗子。圆月俏脸描了眉,涂了胭脂,润红了唇,妆扮精神又喜气。而她身侧跟着粉嘟嘟的李大靖。李大靖身穿今年流行的红底白花的新夹袄,脖子里戴着个金项圈,头上剃这个茶壶盖,后头留了一撮毛,很招人喜欢。

  秀儿两人进来,一边让小粉坐下,一边笑道:“咋不能来蹭饭,欢迎得很,就是怕你嫌弃家里饭稀。”

  小粉秀眸一横,瞪了她一眼道:“跟我还外道。我在八李湾住了五六年了,还是没习惯,找个人说话都难对付。”她说着走过来,将绣篮子放在床头的柜子,抱起李大靖,坐在床边上。她看了顾春分一眼,轻声道,“这孩子咋恁瘦?”

  秀儿叹口气道:“生的时候,不顺。天可怜见地没出事儿。你不知道,当时我吓得要死。以前总想着死了算了,真怎么走一遭,还真是害怕。你咋让孩子净着头(光头不戴帽子),这才开春,风冷着哩。”说着伸手摸了摸那男娃娃,笑道:“大靖叫舅娘娘。”

  李大靖听到秀儿的话,咧嘴一笑,小奶牙白白的,软糯糯地叫了一声:“舅娘娘。”

  两人正说着话,顾春分“吭啊”地哭了起来。小粉忙笑道:“难不成知道有客来了,就醒来?”

  李大靖见自个娘一直盯着顾春分看,他觉得稀罕,闹着也要看,非得爬上床跟顾春分玩。

  秀儿一摸顾春分屁股底下,又湿了,她笑道:“没尿,估计要拉屎了。等等,我给她把把屎。这闺女是个作精哩,这一会儿就换了几个尿布。要不是我娘筹备的多,指不定万儿八千的都不够这闺女捯饬地。”

  小粉忙抱着大靖让到一边,笑道:“小孩子不都是这样哩。跟她计较啥,我听我嫂子说,你这闺女可是个福大哩。”秀儿苦笑道:“福大啥?你没瞅见哩,一大早就哭嚎了,烂嘴了。我觉得这闺女也是个命苦哩。”

  秀儿把顾春分拉屎,擦了屁股,正换尿布,大靖闹着小粉上床。他忙巴巴地趴在床上看春芽忙活,好奇里看了一圈之后,仰头对小粉咧嘴笑道:“一块馍掰两半,里面夹个红蒜瓣。嘿嘿……”

  顾春分正觉得不好意思,含羞打哈欠掩饰她内心的受伤时,听了李大靖的这话。她真想踢死李大靖,心里更是烧了八丈高的火,怒骂道:玛丽隔壁的,这谁家孩子,小不点点,净学点子黄笑话。丫丫个呸,你个兔崽子给老娘等着,等老娘长大了,不打到你家去。打不烂你的头。居然小不点点就调戏老娘。

  两个大人先是脸红,后各自讪笑起来。小粉一巴掌拍在大靖的屁股上,厉声质问道:“李大靖。说这话谁叫你地,是不是你爹?”

  顾春分一听这名字,顿时炸开了毛,奶奶个脚。她心里暗忖道,丫丫的,老天你不要告诉我,这个大靖就是那个传说中勾我魂魄的李大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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