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话让苏绾心底苦笑,她牵了牵唇角,黯然道:“说实话,我但愿文卿从未进过王府,但事已至此,我再厌恶也没用,殿下的打算我也不敢妄自揣测,但是文卿要长住下去,名分总是该有的,否则不但对文卿姑娘不理,对殿下的名声也不好。”
“你在怪我吗?”
“苏绾不敢。”
云盯着苏绾偏过的脸颊,雪白细嫩的肌肤上一抹绯红,一枚萤石垂坠在脖间微微晃动,晶莹剔透。
窗外蝉声绵延,窗内娇喘呻吟低回曲折,沁凉静谧的屋内,热力渐盛,消磨了这夏日午后的火热时光。
近傍晚时苏绾醒过来,这才惊觉自己一人躺在屋中,里衣已经穿上,云却不在身畔,强撑着将裙衫一件件穿好,这才一步步挪着出了婉丽山房,碧痕已在石舫门口等着,见她出来忙上前搀扶。
苏绾回头看了眼,斜阳中婉丽山房似笼着一层金光,宛如仙境一般,婉丽山房四个字也金灿灿的愈发俊秀。想起云在离去前对她说过,文卿名分的事等他回来再议,这婉丽山房她随时都能来,无需忌惮什么。
苏绾心中泛起丝丝甜蜜,连带着脸上也有了笑意,碧痕细心,轻声问:“王妃可是遇到高兴的事了?”
苏绾瞥她一眼,却不回答她:“殿下还在府中吗?”
碧痕摇头,“殿下去了五殿下府中,说是今日便住在五殿下处,明日一同启程。”
苏绾略有些失望,原本想着下厨做两个菜为他践行,他却已早早离开,低叹一声整整衣裙回自己院子。
碧痕又说:“殿下临走时嘱咐,天气炎热,王妃一定要保重身体,若无趣可找七公主玩耍,若有事可找雅安侯相商,殿下很快便回来了。”
苏绾知道最后这句定是碧痕自己加了安慰她的,与她相视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云明明还没离开,苏绾却已经开始想他了。云启程的那日一大早,苏绾便收到苏源和苏云差人送来的一个花梨木扁盒,郁嫂将盒子送进来时,正好清漓进门,见着桌上的盒子眼前一亮。
“姐姐,这盒子好精致,是什么?”
苏绾也正疑惑着,见这扁盒四四方方,雕刻着金色的缠枝并蒂莲,盒子正中嵌着一颗硕大的珍珠,做成扭状,揭开盒盖,异香扑鼻,盒子内里做成九个小格,放着九个形状各异、小巧玲珑的银盒,苏绾打开其中一个银盒,阵阵玫瑰香气扑鼻,是一盒玫色口脂。
苏绾愣了下,又将剩余的银盒打开,另有两盒颜色各异的口脂,一盒画眉七香丸,其余六盒便是香味各异的香饼香丸,苏绾疑惑不已,不明白苏源和苏云送她这些是何意。
“姐姐,看这香膏和口脂的样子,倒像是雍州雅韵坊出的‘芙蓉并蒂盒’。”
雍州雅韵坊,苏绾低喃,那是濯安国最出名的脂粉铺,只因做的胭脂水粉质量上乘、数量又少,每日总有许多人候在铺子门口等开张,就连宫中的妃嫔们想要也得差人前去排队,再千里迢迢运回宫中,是以雅韵坊的脂粉便格外金贵。
清漓打量着盒子,突然道:“姐姐,这下面还有一层。”
苏绾摸向盒子四壁,见两边果然有两个纤细的金丝拎手,轻轻一提,上面那层九宫格便脱离开来,露出下面一层,内里放着一只锦囊和一封书信。
苏绾先取了书信来看,见是苏源的笔迹,微微一笑,再看下去方才明白过来,盒子果然是雍州雅韵坊的东西,是苏源和苏云找人从雍州带回来的,特地在今日送过来,只为庆祝她的寿辰。
清漓随她一起看着书信,吃惊道:“姐姐,原来今日是你寿辰。”
苏绾有些怔愣,“寿辰?也许是吧,我不记得了。”
一直候在身边的郁嫂听了,忙说:“是奴婢的错,竟连王妃的生辰都忘记了,奴婢这就着手去办。”
“等等,”苏绾叫住她,“殿下不在府中,这寿辰办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府里大家一起吃碗面就行了,下午我想回趟相府。”
待郁嫂出去安排,清漓才又瞥了信纸一眼,“两位表哥都记得你的生辰,怎么姐夫反而不记得?还特地挑了今天出发。”
苏绾蓦然想起昨日云在婉丽山房略有些失态的举动,心中一黯,想来他心底只记得那位已经仙逝的姑娘,而自己在他心中亦不占分毫吧。
清漓将锦囊打开,其中是一只清透碧绿的玉镯,翠绿色泽似要滴出水一般,清漓见了不由低叫一声:“呀,是绝品翠绿镯。”
“你认识?”
清漓的眼突然黯淡下来,“海泽江家出品的东西,我自然认识。”
“海泽江家?”苏绾疑惑地盯着手上玉镯,“你是说这镯子是你家的?”
“不是我家,是由我家出品的,”清漓取过镯子仔细分辨,“江家是琢玉世家,有三不做:差料不做,器物重琢不做,指定造型不做。这玉镯的料子我还记得,只这么一小块。”
清漓用手比划着,眼中似有隐隐水雾,望着桌上的玉镯怅然若失,“我爷爷见了这石料如获至宝,亲自做了两个镯子,却在做第二个时出了纰漏,那镯子突然裂了,爷爷这辈子做坏过的唯一玉器便是这镯子,之后他便大病一场,去年夏天便过世了。”
苏绾伸手紧紧握住清漓的手,望着那镯子问:“所以这便是那唯一的镯子?”
见清漓点头,苏绾又问:“那你可知是谁带去的石料?”
清漓摇头,“当时是爹爹带回的石料,并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苏绾蹙眉,这镯子如今在这里出现,难不成石料是苏相送去的?
似是看出苏绾的疑问,清漓又向苏绾摇摇头,“这镯子应该是被转手卖了很多次了,之前我还听说这镯子在州,大概是两位表哥看着喜欢,所以才买来送你的。”
苏绾顺手将镯子戴上清漓手腕,吓的清漓赶紧去退,“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苏绾按住她的手,轻声道:“这镯子让你爷爷牵挂了一辈子,该留给你做个念想,我戴着倒没什么意义,况且我本不爱戴这种玉镯,硌得慌。”
“不行啊,这是两位表哥送你的生辰礼,我怎么能戴,”清漓说着着急地要去退那个镯子,无奈戴进去容易取下来难,手腕勒的通红,镯子却依然没有取下来。
苏绾一拍她的手怒道:“别拿了,再拿我就生气了,一个镯子而已,我真心要送你你还不要吗?”
清漓见苏绾真生气了,只好谢了苏绾,戴上那只镯子,抚摸着水滑的镯子,心中黯黯神伤。
“好了,今日我寿辰,开心一些,不知道郁嫂会准备什么好吃的,我们去外面看看?下午再陪我一同回相府。”
见清漓脸色稍霁,苏绾这才挽着她一起出了正厅,嘱咐郁嫂将寿面摆在卧云亭,她和清漓两人就着荷叶莲香,开心的吃了碗寿面。
知道苏绾生日,小六下了学回府特地来向她请安,知道她午后要去相府,提出与她同去,苏绾笑了,“怎么想到与我同去?”
小六年纪不大,云的寡言沉稳到是学了五六分,看着有股老气横秋的味道,“殿下临走时,嘱咐我保护你的安全。”
清漓“噗”的一声笑起来,“小不点,你才多大?你会功夫吗?怎么保护我姐姐?”
小六因为常年饮养不良,身高要比同龄的孩子矮许多,比苏绾也是矮了足足一头,虽然最近养胖了些,但身板依然瘦弱,难怪乎清漓会这么取笑他。
苏绾瞪了眼清漓,再去看小六,见他的脸顿时变得很难看,“殿下教过我功夫,我会保护王妃。”
苏绾忙点头,“既如此那便一起去吧。”
小六闻言忙出去吩咐准备马车,朗齐不在,郁嫂又找了个护院跟着,苏绾便带着清漓小六去了相府。
苏相、苏源和苏云皆在朝中未归,管家领着苏绾进门时,只有大夫人候在正厅,见了苏绾忙上前行礼,被苏绾拦住。
“娘,没外人在的时候还是别行礼了,”苏绾扶着大夫人坐下,仔细打量她,“娘,你好像瘦了。”
大夫人摸摸自己的脸颊,“是吗?我自己倒不觉得。”
大夫人亲自为苏绾端上茶,笑问:“我儿今日怎么会回来?”
苏绾愣了下,“娘,今天是我生辰,所以特地回来看看。”
大夫人似是才醒悟过来,拉着苏绾的手惊道:“哎呀,瞧我这记性,居然连绾绾的生辰都忘记了,还约了钱夫人去看戏,真是年纪大了就不中用,我这就让人去回了钱夫人。”
苏绾忙拦住她,“娘,别驳了钱夫人的面子,我就是想你了才回来看看的,一会就要走。”
“走?”大夫人被苏绾拉住,正打算唤人,又顿住了,“你要去哪儿?”
“七公主说要替我过寿,所以我才会出府,顺路来看看娘,这会时辰差不多,我该走了。”
说罢,苏绾便上前抱了抱大夫人,拉着清漓的手走了,大夫人忙不迭的送出门,看苏绾上了马车走出老远这才回去。
马车上清漓皱着眉不解地问苏绾:“姐姐什么时候跟公主有约的?”
小六白了她一眼,冷冷道:“那是王妃的借口,你看不出来吗?”
“姐姐,我不明白,你不是特地回来和大夫人一起过生辰的吗?怎么又走了?”
苏绾笑着拍怕她的手:“我不想打扰娘的生活,她难得出府一趟,就让她好好听戏,生日明年还有。”
清漓撇撇嘴,满不在乎的样子,“那我们打道回府吗?”
苏绾眼底水波一转,勾起清漓手臂,又看了眼小六:“我们去逛逛,晚上去德盛坊吃饭。”
德盛坊是京里最近才兴起的一家餐馆,专做各式点心小炒,尤其一味蟹子豆腐酿,连宫中御厨都大叹不及,苏绾早就想来尝尝,今日正好得了机会。
清漓听到美味,眼睛发亮,连忙唤车夫将马车靠边停下,吩咐车夫先回府知会郁嫂一声,自己牵着苏绾走在了前头。
小六无法,又嘱咐了车夫两句,这才跟在她们身后,机灵地观察着四周,就怕有一丝闪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