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钻,十成足色的鬼魂钻,浓浓地亮出七色:极赤,极橙,极黄,极绿,极青,极蓝,极紫,最后,浓浓的纯紫融没了诸色,寂然不动,只有钻头,似毒蛇之信微吐,七公子催力一旋,又凝而为静。
八少爷,不,八小姐娴静一笑,几番身形亦长,腹如孕妇待娩,镍币的气轮紧聚为一个光点,而厚度增至二寸,极浓的七色依次闪过,紫轮竟为紫陀!倒转的紫陀!
“神灵陀!”蔡七公子一声惊叹!两位始祖不能达到,只能设想的极致境界,竟由他们两人练成,钻陀相交,灵魂悸痛而心意融通,此生何怨何悔!
老管家闭上眼睛,鼓,敲得山响:“心气昂昂兮贯长虹,虹凌山河兮动鬼神。鬼魂泣兮俯众生,神灵赞兮仰人情。”
鼓破了!生生敲破了!
鬼魂钻,神灵陀慢慢靠近、靠近,没有片刻停留,两人能闻到对方的心跳,而彼此的腹胀之痛,也感同身受,八小姐收到了对方的问讯:难得你能熬过脱骨换胎的炼刑,七公子也听出了对方的心语:那凿心洗髓的苦痛你竟挺过!
我要尽快解脱你,也解脱自己!
我也是!
钻陀毫无犹豫地绞在一起,鬼魂钻如果不吐,神器难侵;神灵陀如果不吞,鬼物莫入。但鬼魂钻只有吐,在内力的催动下,旋吐钻入;神灵陀只有吞,外旋变为内切,切断钻尖。钻尖一催,八小姐脸上闪出一丝惨白;灵陀一旋,七公子嘴角露出一缕血红。二人都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一阵相持,蔡七公子嘴角的缕缕血丝已攒聚为血滴,缓缓溢流;曾八小姐脸色的惨白已成透明,现出内里紫色的血脉,而外边血团浸润,,润流在眼角边。
“哦----”不知谁起了头,是魏师宾,是老管家?只闻一声山呼,众人一声海应:“嗬----”那声音的调子,几番婉转,几番回旋,无悲无喜,无怒无惧,无视生死:
太阳流血,月儿流泪
太阳流血性儿热,月儿流泪质如水。
钻尖在深入,灵陀在旋切。钻尖断了,又生出新的钻尖,再钻再入。三寸钻被绞为两寸钻,灵陀也在逐步缩短,两人的身子悸动起来,七公子血涌如流,八小姐红滴如雨.歌潮在激荡:
“男儿流血,女儿流泪。男儿流血心气热,女儿流泪情柔水。
最后,鬼魂钻化为半寸钻的瞬间,钻尖勉强钻透了陀身,而灵陀也在最后瞬间勉强绞没了钻尖!
两人同时一声惨哼,气泻如决,口鼻眼脐溢血,轻灵鼓胀的身子顿时萎缩,沉沉地从空中坠下,半晌不见动静,老管家急忙扑上,慌将内息输入小姐丹田,那边魏师宾也依样画葫芦。
明月掩脸,山河静默!
又近清明,日丽风和,梅山是永远的青翠,正如北宋章经略公面对“初归王化之一新”的梅山,欣然赋诗所描绘的:“瘴痢消融瑞气和,千里梅山空烟萝”。
资水上一队货船,顺流而下。岸边,一群浣衣村姑,捣、搓、揉、漂,银铃般的笑声不时飞出,在恬静的山野间追逐。
山崖处,江岸陡峭,岩石如切,岭上烟云,袅袅轻飘。有一老人,目睹此景此情,平静的脸上,虽没绽出笑容,但神情久违地生动。
老管家也实现了自己的决断,以年老体迈为由,辞去管家之职,在有生之年,陪伴七公子和八小姐。七年来,老人筑一茅檐,洒扫冢台,除草石阶,焚香祭拜。午后,常坐一蒲团,敲一木鱼,虔诚念经。心有佛,何处无佛?心有情,哪处不可用情?黄昏,则独自默坐于茅檐外,任凭那夕阳悄移拉长那踽踽的身影,直至消融在渐渐升起的默霭里。而茅檐内,又会传出那苍老的吟唱,直至夜深。
这天,老人身感不适,精神恍惚,但仍是挣扎起身。和煦的春光里,他的目光触及那高高的坟台时,七年前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里,心平如镜的老人,竟也砸下一滴浊泪。
那晚,蔡七公子和曾八小姐倒下后,众人没有失败的悲愤,也没有胜利的欢呼,闪烁的火把,映出的是一群肃穆的脸,脸上凝结的是爱怜和仰慕。良久,两人悠悠醒转,七公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微微叹道:“如此结局甚好.”八小姐也幽幽点头。“我来时就已决断,先杀对方以振家族声威,再自毙以化解世仇,我实在不愿家族后人再生活在仇恨和戒惧中了!”声息渐渐微弱下去。八小姐气若游丝:“我也早是如此决断了。”
喘息了一阵,蔡七公子柔柔说道:“现在我告诉你真相吧,曾二世祖是死在那盘龟上,那是奇毒无比致人死命的晒肚龟。”
八小姐溢出一滴清泪,“我家早已猜出如此。”老管家不忍她说话,就插言道:“曹操刚出道做地方官时,就洗刷过一起晒肚龟冤案而声名鹊起。你家为何不早说呢?曾家就等你们来说出真相。”
蔡七公子张了张嘴,却声音模糊,魏师宾不由叹道:“也许你们两家都一样,不愿向人示弱吧。这是你们的志气和担当,但也是你们的意气!看来世仇,除了利益、仇恨、误会,还有意气,这意气里,满是声誉和尊严,是耶、非耶?看来八小姐说得不离谱,事儿弄到难收拾,也许大家都有错。”
两人已气若游丝,输入的内气已不能纳入丹田,身体渐渐冰凉。突然,七公子竟又醒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还没有结婚,儿子是我侄儿。”八小姐也奇迹般清醒:“我知道----练此绝技非得----”她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红色,七公子握住八小姐的凝脂柔荑:“唯一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
八小姐那丝血色润为满脸羞涩,她没有回答,只是被握的右手同样紧紧攥住了七公子的手。外在的喧嚣已然静寂,内在的耳鸣嗡嗡作响,淹没了外在。内在里,有神奇的似光非光在释放在消失,俨如黑漆的天幕划过流星雨,耀眼过后永沉黑里。两人感觉浮飘在渐划渐稀的星雨余光上,依稀见到了两位苒苒白发,拥抱前来:我苦命的孩子!
惊泣鬼神的歌潮泛滥了外在:“男儿流尽血,女儿滴尽泪。男儿血尽为洗辱,女儿泪干图扬眉!”
只是七公子八小姐再也听不到,两人的手熔铸在了一起,任什么力量不能也不忍把他们分开!人们含泪将两人放在一个棺椁里,葬于资水之畔,又精心打造起一座硕大的坟台,两边石柱各镌一联云:
“和为贵和则两安,合宜崇合则双荣。”横楹是“和合冢”。
老人拭掉泪珠,祭奠的香纸是忌讳泪水的。他缓缓走向冢台,摆上香案,在袅袅的纸香中,老人心神醉熏,絮絮告慰道:“七公子,八小姐,明天又是清明,乡亲们又要来看望你们。现在,两大世家和好,相交更胜往昔,山民也蒙其惠,乐业安居。你们英魂有知,可以含笑九泉矣,请同饮此杯!”
老管家将酒小心洒于地上,似说还泣的苍老歌咏一路在山野飘荡,飘荡的一定是七公子八小姐的故事。不宜轻练又难以练成的绝技可以失传,但七公子八小姐的故事会永远活在梅山歌谣;歌谣里,裕裕乎满是昂昂的心气和真真的柔情。老人欣慰笑了,在茅檐前笑着,软软地不想再动,第二天温煦的阳光静静抚着那凝结了的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