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车载着书生驶远了后,那小姐还立在门前,眼睛巴巴的瞅着书生离去的方向,手上的帕子,都湿漉漉的了。
“你怎么想的?”天枢星君幽幽的说道。
召墨元君看着那小姐,叹了一口气,共工氏的这一世轮回,恐怕有要白费功夫了。
“这小姐情深义重,但只怕所托非人。那书生眉眼里精光闪现,日后虽会有一番作为,恐怕也是会一去不复返了,人间这样的故事多了去了。”
“嗯,说得没错,你果然适合在有情司里呆着,和云宿神女写的话本子一模一样。”
天枢星君望着站在门前的小姐,除却眼神不似那小姐望着书生一般的情深意切,但也是充满了关切之情。
召墨元君想起那日在转生台前,天枢星君离去时看向自己的眼神,而且,通过回梦镜来到凡间,恐怕就是为了不让纠察神官发现吧。
于是说道:“星君,您有话不妨直说。”
他想着自己都这么挑明了,天枢星君也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吧。却没想到,天枢星君只是呵呵一笑,一句话都不再说了,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儿,令他心底更是起疑。
待要再问,天枢星君转过身去,说了一句:“我们回去吧。”
然后,又凭空生出来些星光,极其耀眼。等睁开眼睛,发现又站在了回梦镜前,召墨元君这才发现,刚才被回梦镜拉进去的,竟是自己的元神。
成仙后第一次元神出窍,竟是在自己毫不知觉的情况下发生了。刚踏入天门时,飞澜神君就曾谆谆教导,说神力不够充沛,千万不能擅自元神出窍,否则一个不小心,会令元神无法回归本位。
可如今,这一去一来,周身只觉得神清气爽,没半分不妥之处,更且,连一夜没睡好的萎靡之气都一扫而空。
“唉,却不知共工氏的那个小鬼,这一世到底会怎么结束。”天枢星君扔下这么一句话,不等召墨元君回神,就离了偏殿,来去如风的走了。
召墨元君望着天枢星君离去的背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天枢星君,分明是有心想让自己做什么,却偏偏不说。连自己与共工氏的恩怨,都要设计飞澜神君,透过飞澜神君的嘴说出来。
早知那共工氏是一直在太清幻境中长大的,天枢星君与她的情分定然会更亲密些,他关心共工氏,也说得过去。可却不知为什么,总是扭扭捏捏的,不肯敞开了说。
他将回梦镜重新遮盖上,仔细掩上偏殿的大门,然后瞧见门上挂着的六子联方锁,一点都不像被破坏了的样子。
心中犹疑更甚,这六子联方锁,非是云宿神女,任谁也打不开的。看来天枢星君鬼鬼祟祟做的这事儿,云宿神女一定也掺和了一脚。
这一来,他原本只是因为发生的这些事情,对共工氏有了些好奇,可好奇归好奇,就像他初入九重天一样,看什么都好奇,过一阵子,便也如常了。
但如今,这好奇心竟再也压制不住,令他急切的想去弄清楚。
拿出一本命理薄,手抚在扉页上,屏气凝神,一丝神力顺着指尖就流了进去。然后,命理薄自动展开,薄薄的纸业上,写着共工氏三个字。
召墨神君手指拂过这三个字,共工氏这一世的命运便展现在眼前。
那姓余自称简珩的书生,这一去,果然高中了状元。因着长相俊美,文采武功是一流的,便被皇帝钦点了驸马,将最疼爱的琼花公主指给了他。
书生一朝得势,那还记得与他私定终身又赠他资费的千金小姐,当日的口头之约,也早就抛诸脑后。
偏偏他高中的消息,传到了小姐的耳中,小姐一封封的情书传来,曾经的海誓山盟,成了书生如鲠在喉的鱼刺,拔不出来,咽不下去。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勾结了当地的知县,寻了个由头,将那小姐一家老小都下了大狱。小姐的老父亲一怒之下,气血攻心,没两日就死在了牢里,她的母亲,也一头撞死在牢房中。
最后,也不知是那知县良心未泯灭干净还是其他的,偏生将那小姐放了出来。父母因自己而死,小姐哪儿还有脸活着,出来的当天晚上,就在房中悬了一根白绫,自缢身亡了。
这便是共工氏这一世的命理。
看完之后,召墨元君也不由得蹙起眉头,难不成,这共工氏以前投胎转世的那些命理,都像这样?
如果就照这个情势发展下去,恐怕共工氏,百世千世也勘不破那情劫吧。
想到此处,继续注入神力,命理薄在半空中映射出共工氏前面经历过的那些轮回。偶有几个还算圆满的结局,其他,皆如现在这世一般,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突然,看到一个名字,召墨元君的手指猛然停住,那半空中浮现的字迹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他脸色有些发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注入神力,那字迹重又浮现出来。
桐月!
怎么可能?
召墨元君的手指有些颤抖,目不转睛的盯着半空中的字迹,看完之后,手心里冒出阵阵的冷汗。
他又回想起那一世,刚下了一场小雪,恰逢十五,母亲从寺里进香回来,怀里就抱了个奄奄一息的女婴,那便是后来的桐月。
召家门风严谨,父亲只有母亲一个正妻,母亲生了他之后,便再无所出。满心眼里想要个女儿,可巧,出一趟门,就抱回来了桐月。母亲说,这是佛祖看她诚心礼佛,给她送来的女儿。
全家人都当宝贝一样疼爱,连他这个哥哥,在家里的地位,也得排在桐月的后面。
可他不知道,渐渐长大的桐月,不知怎么的,知道了自己竟不是召家亲生的孩子。然后,对身为哥哥的他,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只是那女儿家的小心思,所有人都当成妹妹喜爱哥哥,连他自己,也只是觉得,自己的妹妹,比起其他人的妹妹,更黏人些,也更和他友爱些。
怪不得,他那一世的妻子,从不跟桐月多说一句话,想来女人的直觉更敏锐些,她早已有所察觉。
怪不得,桐月出嫁那天,大红的轿子里,大红的盖头后面,眼神里的绝望,和那共工氏的一样。
“你已经看到了。”
身后传来云宿神女淡淡的声音,召墨元君手一抖,合上命理簿,站起来将命理簿放回原处,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这话我本不该跟你说,不过,天枢星君既然说非你不可,想来,也只有你,才能化解共工氏勘不破的情劫了。”
召墨元君猛然抬起头:“那我该怎么做?”
云宿神女在桌子前坐了下来,又拿出那本命理薄,用手在扉页上来回摩挲着:“我们神仙,最不能做的,就是去随意干涉凡人的命运。尤其这个凡人,还是下界历劫的神仙。共工氏之所以有几天的这些劫数,也是因为她曾无端杀害了郁攸神君的转世投胎,更兼害得他灵根受损。所以,你其实什么都不用做。”
召墨元君苦笑一声,话是这么说,可箭已在弦上,又知晓了桐月曾是共工氏的一个转世,那个眼神,便再也难以从心中抹去了。
恐怕,这也是自己的一个劫,若这劫不解,怕是一百年后的雷劈之劫,自己也渡不过了。
他嗓音坚定:“神女,您还是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吧。”
“你可是已下定了决心?”云宿神女说道。
召墨元君点点头,方发觉云宿神女正背着自己坐着,然后说道:“召墨已下定决心。”
“既如此,你只需谨记,不可伤害任何一人的性命,也不要轻易去救一个人。你要知道,任何你所做的,都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云宿神女说着站起身来,右手在命理薄上轻拍,命理薄就消失在她的手下。然后她抬起手,手掌轻翻,掌心便赫然出现一把铜镜,镜柄上精雕细琢着朵朵的梅花。
“这是疏星镜,你用它,可以去到无情客栈,出了无情客栈,走出无情镇的时候,心里想着要去的地方,自然会去到那里。”
说完把疏星镜递到召墨元君的手上,召墨元君摸着镜子,一丝丝天枢星君的神力偷过镜身传了出来。
他不由自主地鼓起自己的神力与之呼应,就在神力鼓起的瞬间,疏星镜迸发出一阵耀眼的星光,星光落地,然后地面上就出现了一扇木门。
“且慢。”他刚推开门走进去,云宿神女喊了一声。
回过头来,见她又递过来一团银色的物什,展开一看,是一件宽大的斗篷。
“这是天枢星君的隐身斗篷,切记去了凡间后不要妄动神力,否则被纠察神官发现,就功亏一篑了。”
“召墨都记下了。”
他将斗篷搭在胳膊上,另一只手推开木门,木门里一片白蒙蒙的雾气,什么都看不见。他一脚踏进去,天旋地转的,站稳了身子后,便发现自己来到一处客栈的柜台前。
柜台里趴着个老妪,头上别着的黑色玫瑰花显得格外滑稽。那老妪看清自己,然后咧开嘴,嘿嘿的笑了起来。
“仙君,有什么需要,记得来找老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