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重新开始
回到家里,我一直沉默,不论妈怎么问我也不吭声,只是整天地睡觉和发呆,吃饭都没胃口,妈慌了,急得快要哭的时候,我说出了到家后的第一句话:“我被开除了。”
听到我被学校开除的消息,父亲立刻从北京赶了回来。他回家之后,我没有一丝欣喜或者担心,只是麻木地盯着他在屋里踱来踱去地抽闷烟,面对我的沉默,有好几次他都差点爆发,但是终于还是忍下去了。
第二天早晨,父亲就去了学校,一直到下午才回来,进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从床上拎下来,黑青着脸问我都在学校里干了些什么。我坐在地上木然地看着他,似乎他是一个与我不相干的人。然后,我起身回房继续睡觉。父亲立刻冲进来又将我掀翻在地,剧烈地喘息着,一句话也不说。那双血红的眼刀一般剜着我。但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尽管曾经那种眼神能够让我失魂落魄。只是现在我连死都没了感觉,还有什么能让我畏惧?我想,这一天他应该知道我在学校里都干了些什么事,只是他没有料想到,他的儿子竟会做出如此胆大的行为。
我冷笑地盯着他,盯着他血红的双眼。随即,他萎了下去,重重地踩着楼梯上楼。我笑了一下,不解地走回卧室,以他的性格,出这么大的事不把我打成残废,我还真的不太习惯。是不是被我的沉默给吓住了?
我用被子蒙住头,却又被人拉开,我立刻又拉了回来重新遮住,这次没有被拉开。但却听见有人在叹气,我掀开被子,原来是妈,她眼眶有些发红,我盯着她,突然有些心痛。她坐到床边,轻轻地抓住我的手,勉强哽咽着说:“儿子,你不要一直不说话,有什么事,尽管对妈妈说。”我张张嘴,却只觉得腹中一片杂乱,该说什么?可以说什么?总不能把高中的事一骨脑儿全倒出来吧。望着一脸关切的妈,我只能安慰她:“妈,我没事。”
可是,真的没事吗?
妈的手机响了,我看了看号码,是姐打回来的,于是她吸了一口气调节一下情绪,尽量高兴地接了电话,姐姐说,她考完研,正在回家的路上。说了一些无关紧要问候的话语后,妈对姐姐说:“你弟弟在这里,要不要跟他说话?”
我接过电话,姐姐在那边高兴地说:“喂,小孩,姐姐给你买了新手机了喔,诺基亚6101,高兴吗?”
“高兴。”
“你是不是跟以前一样贪玩啊!好好读书,将来找不到老婆的。”
“你也一样,不再读书了,读那么高,将来找不到老公的。”
我有些疑惑自己的话突然多了起来,原来,姐姐在叫我小孩,曾经萱静也是这么叫的。那种徒然的而生亲切竟让我似乎又找到了生活中的一丝光亮。
然而,这高兴的势头没有能维持多久,父亲砰一声踢开门,大声向我喝斥:“出来!”
我恢复冰冷的表情,放下手机走了出去,刚出门,就突然感到背后一紧,立刻重心不稳摔倒在地,父亲抡起被水浸湿的鞭子,“啪嗒”一声抽在我身上,疼痛立刻像钻进肉里似的弥漫而去,我一声不吭,默默地数着他抽我的次数,听着他的怒斥:“叫你不好好读书!叫你打架!叫你犯罪!”
妈哭着去拉父亲的手,嘶哑地叫道:“你打孩子干什么?只知道对儿子出气,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打!”父亲暴怒地将她推开,叫她不要插手,但是妈却去夺他手中的鞭子,父亲一急,挥手就一鞭子打在妈的手上,立刻在她手上留下一道血痕。
我冲上去抱住妈,用背对着父亲,正如曾经淑仪抱我的动作一样,最终,父在鞭子还是落在我的背上,这一鞭,再一次把背上的伤口打出了血,我感觉得到,一股股血液汇在脊沟,似溪流一般淌下来,但我早已失去知觉,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揩妈脸上的泪水,安慰她:“不哭,妈妈不哭。”
父亲的鞭子突然无力地掉到了地上,那浸了水的青色已被血染红,隐隐散发着幽光。我转身,用从来没有过的愤怒眼神看着他,直到他不敢与我对视,此时,我第一次感觉到他的苍老。妈哭得很凶,不管我怎么安慰都没用,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打我之后我也会哭得很伤心,原以为她是世上最坚强的人,但是我错了,她不是,不但不坚强,而且脆弱地要命。父亲过来摸摸我的后背,我狂怒地甩开他的手,大声叫他不许碰我,他的脸上写满了后悔和难堪,呆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似乎做了错事的是他在而不是我。
我一直擦着妈的泪水,不停地安慰:“妈妈不哭,只要妈妈不哭我什么事都答应。”
当夜,是有史以来我们一家人最难熬的一夜。
两天后,姐姐回到家,与父亲吵了一架之后跑到我房里,心疼地抚摸着我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哭着要我答应她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我用被子蒙住头,心痛地想哭。
不久,父母联系好我读初中的学校,让我插进去读书。临别时,妈不地叮嘱我:“安分守己,不要再惹事,本份做人,好好读书……”
我插进高三的一个班,班主任见到我时只说了一句话:“敢再打一次架,无条件走人!”我看着他不屑的目光,头埋得很低,嘴里轻声喃喃:“不打架,不打架……”
熟悉的环境,陌生的班级。三年前,我从这里走出,三年后再次回来。雕栏玉砌应尤在,只是朱颜改。身处这物是人非的地方,其中的心情,又是怎样的复杂?这其中的痛苦,又有谁能够理解?
走进教室,默默地选择了一个后排靠窗的座位,定神开始了高中时代有史以来最认真的一堂课。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我眼前,我盯着他,搜寻着记忆中的残影,他一拍我的头,开口大叫:“瓜儿,我是云飞哪,你得了健忘症?”我立刻回忆到曾经因处理男女关系不当而被开除的那家伙。原来,他也跑到这儿来了。注视着他的脸,我淡淡地“哦”了一声。云飞把脸凑地很近,新奇怪地盯着我:“咦,你以前不是那么机灵吗?怎么现在只剩半条命似的?”我摇摇头,不想再解释什么,但是突想起一个问题,于是我问他:“你跟那个莎的怎么样了?”云飞一脸自豪的地拍拍胸脯,似乎在回忆他们曾经的传奇,很久的幸福之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差不多已经修成正果了。”随后,他又皱起眉头,对我说:“你不是定了三个目标么,前两个都基本上合格了,可是当时我还未能看见你是怎样实现第三个目标就被学校fire了。说说看,你现在有没有找到女朋友啊!”我马上就想到了淑仪,然而,却突然心痛。我耸耸肩:“一直没有。”刚说完,云飞就一拳打在我的肩上,大声叫嚷:“老大不小了,现在还打光棍。”我立刻以牙还牙说:“那你就操的好吗?操的好怎么刚念一学期就GameOver了?”云飞一愣,觉得我的话也没说错,一时间满腹经纶无处施展,索性附和道:“有道理。”然后,他灵感突发,凑到我耳边轻轻咬:“你初中时拍拖的那个女孩至今单身,可能还没有把你忘了。依我看,你就将就算了,她现在还是挺漂亮的。”
我没有说话,却感觉到他有些烦人,高一时是,现在还是。我拉住他,说:“再胡说八道就把你丢进WC。”他可怜地摇摇头:“唉,还看不起人家,说不定人家现在还看不上你呢!”我瞥了他一眼,他立刻乖乖的地闭上嘴,我就拉着他的衣领道:“不关你的事,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他又惊又气,一拳打我的背上。我立刻痛地趴在桌子上,云飞却十分惊奇,摆着pose说:“你小子少来这一套,这样你就装死卖活,也演得有些夸张吧。”我只觉得每吸一口气都透心的凉,那里是我的伤口,当然是碰不得的。云飞见我半天没反应,一直趴地在桌上喘气,傻B似的盯着我,想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看着看着,就看见我白色的衬衣红了一大片,赶紧鬼哭狼嚎似的跑去找班主任了,四周的人立刻围着了一大片,个个都是一副目不忍视的摸样,全上来关切地问我要不要去医院。我朝他们挥挥手,咬着牙走出教室,楼道里,云飞火燃眉毛似的拖着班主任的手往我这里跑来,边跑边叫:“张老板快点,慢了就出人命了!”
医务室里,医生看着我的上身目瞪口呆,就连班主任和云飞都张大了嘴巴,。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横七竖八布满了鞭痕,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难怪他们会如此吃惊。看着呆若木鸡的医生,我提醒他:“快点处理一下,呆站着干嘛?再看血都要流光了。”医生这才慌慌张张拿出东西止血消毒,好大半天才包好伤口。云飞咬牙裂嘴看了半天,八成在想三国时代的关公刮骨疗伤的情景。“伤成这样,这小子竟连眼都不眨一下,太强了吧!”
班主任对我的过去有一定的了解,这里的一定,是指他仅仅知道我是因为暴力问题才被开除的,至于为了何事暴力,暴力为了何人何事,就不得而知了,所以见我第一面时就来了一个下马威:“敢再打一次打架,无条件走人。”
班主任见包好了,有些关切又点带疑问地看着我说:“你的伤……”
我淡淡地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砍了一刀而已。这样就死掉是无颜面对父老乡亲的。”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我又补充了一句:“本来已经好了,但是上次被抓进拘留所,又被打裂开了。”班主任一听立马晕了过去。云飞则是一脸崇拜,我知道他爱看古惑仔,浩南哥也是他的偶像。走出医务室,我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忧伤,现在已经是四月份,再过两月就该高考了,该离席的人,离席以后才会想起对昨日的怀念。而我,是不是也该离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