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玄与小雯来到前厅，透过窗棂观察着会客室之内的众人。
枫影城五大家族聚于叶府是每年的惯例，只是这次的会议不同于过往，增加了许多新面孔。
位列次席的齐族长与那些生面孔高谈阔论，时而大声嬉笑，像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里一样。其余各族的族长亦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仿佛在密谋着什么。
惟独商号的会长叶天凌被晾在一边，无人搭理。
小雯微微蹙眉道：“少爷，看来他们当中无一人是忠诚的。”
叶玄颔首道：“商人逐利，这些族长是生意人，他们的忠诚都建立在钱基础上。在追求利益的前提下，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会客室中，叶天凌伸尾指挠了挠耳朵，放下了茶盏。
原本喧闹的场面，很快安静了下来。
人们始终无法忘记，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绝非一般意义上的强者。
术炼之道经过了近六百年的迅猛发展，术炼这个新开辟的修行领域对于大夏王朝的修行者们来说已不再神秘，不说在庙堂之上，即便是在民间，术炼士如今也不算罕见了。
术炼士，指的是修习了术炼之道，但不具备正当师承的术道修行者，俗称野术士。
术炼师，即是拥有正当师承的术道修行者。
皇廷术炼师，则必须是师承自玉照宫的术道修行者才能得到的特定称谓，皇廷术炼师的姓名还会被记录在监天司的《玉阳道典》上。
前两者虽也很了不起，但对那些天资、心性均属上乘的年轻人而言，并非是不可能实现的目标。
皇廷术炼师则大不一样，想进玉照宫，需要太多太多别的条件。
甚至一些知名宗派的掌门人，也都想方设法要进玉照宫镀一趟金。
枫影城的术炼士确实不止一人，但若说起皇廷术炼师，叶天凌却是惟一的一个。
叶天凌徐徐说道：“感谢齐老板促成这次会议，以及五大族长的到场。本次聚会与往年有些不一样，我代表枫影商会，对远道而来的客人表示欢迎。来自苍梧洲的风云会，赤砂堡的血狼帮，星烈城的黑曜门，各位的名气，老夫略有耳闻。”
“噢？原来我们血狼帮的名号已这么响亮啦，哈哈哈……”
手臂上系着一条猩红色缎带的中年壮汉话锋一转，沉声说道：“叶城主，我们大老远过来，不是为了和你客套寒暄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枫影商会与刀语阁的合作关系已解除，你们的水运、陆运彻底没了安全保障，像枫影商会这种只做大买卖的，随便哪一趟商旅在外面出了事，都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名头的问题。经商最重信誉，损失钱是小事，如果声望受损，可就是*烦了。”
叶天凌点头道：“没错，刀语阁已与我解约。为保障通商安全，我确实需要再找一个生意伙伴。只是……不知你们能为商会做些什么？”
中年壮汉粗声道：“血狼帮每年抽一成利，保证你们的商旅在赤砂堡一带可以横着走。”
这边血狼帮刚刚表完态，旁边的风云会就坐不住了。
“苍梧洲永远欢迎枫影商号，我们风云会每年也只收一成利。”
一个身披黑色罩衣的老叟不慌不忙饮了口茶，平淡说道：“咳、咳，星烈城这边的时局，有点复杂，宗主原打算收两成。不过，考虑到刚刚才开始合作，叶族长或许对我们黑曜门的实力还不大信任，我看呢，第一年就先收一成吧，等生意做顺了，咱们再谈，叶城主以为如何？”
不待叶天凌开口，位列次席的齐光耀冷声道：“多谢诸位的好意，以及你们各自所代表的宗门、帮派的大力支持。首先我想纠正的是叶族长的第一段话——叶族长说他代表枫影商会对各位表示欢迎，这话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商会这些年的实际经营一直由我们五大家族负责，如今叶家在朝堂上已无话语权，分红不该占五成以上，既不足五成，他叶天凌又有何资格代表商会说话？”
齐光耀此言一出，其他家族的首脑也不甘落后，纷纷将酝酿已久的说辞全盘托出。
“既然对朝廷没了影响力，叶家继续吃大头恐怕难以服众。我手底下那些人心里不痛快，干活也就不利索了。我是重感情的人，对钱财，我本人一向看得很淡，可我要照顾下面那些人的感受啊……”
“五成确实有点多了，依我看……三成比较合适。”
“叶族长莫多想，我们要顾全大局。为了商会的美好将来，您老啊，得让。”
面对这墙倒众人推的局势，叶天凌只是微微笑了笑，说道：“也是，能者居上嘛。既然叶家出不了多少力了，我退下来也应该，三成就三成吧。”
见叶天凌如此爽快地让出了商会会长之位，众人简直有些喜出望外。
齐光耀冷笑道：“三成？叶族长，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血狼帮分一成，风云会分一成，黑曜门分一成，至于叶家，还能有吗？”
此言一出，满座俱静。
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火上浇油，“皇廷术炼师”五字的分量，只有真正经历过时代风云变幻的人才懂。
叶天凌缓缓回过头望着齐光耀，忽然觉得眼前的老友变得有些陌生。
“老齐，你过分了。”
“威胁我？皇廷术炼师啊，我好怕啊。大夏朝循法治所，以德化人，不是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
“齐光耀，莫忘了你当年在乌塘镇以捕鱼为生，若不曾遇上我，你能有今日之成就？”
“呵呵，别说我不念旧情。西郊有个池塘，我送你了，交给你那废物儿子打理去吧，至少你们不愁吃喝——啊呀，我想起个事，假如叶玄那废物连捕鱼都不会，那我可就没办法了。”
“你！”
叶天凌拍案而起，却见血狼帮、风云会、黑曜门的几位代表也同时站起身。
一时之间，会客室内的气氛有些紧张。
位列次席的齐光耀笑容玩味，轻描淡写道：“放在三十年前，即使你不是侯爵，我也不敢这么做。还不明白么，腥风血雨的年代早已过去，你究竟是老糊涂了，还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你竟跟我玩手段！你懂不懂什么叫引狼入室？”
叶天凌气得微微发抖，他原就打算退位，分红方面也可以商量。
大家伙合作多年，有话好说，不至于撕破脸皮。
只是，这齐光耀竟提前与血狼帮、风云会、黑曜门等境外势力串通一气。
跟过江之蛇勾结？
不仅商会，对整座枫影城来说，这都是前所未有的恶劣之事。
“齐族长已疯了，你们是要陪他一起疯，还是为你们各自的家族再考虑一下？”
旁听许久的叶玄径直来到大厅，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平淡说道：“跟齐疯子，或跟我叶家，诸位要明确表态，否则——谁都走不了。”
“你！你这个废物，凭什么骂我是疯子？”
齐光耀没料到叶玄的突然出现，而且还一上来就出言不逊。
“按你的方法，三年之内，商会必将被耗垮，五大家族也会名存实亡。”叶玄一字一顿说道。
中年壮汉大骂道：“臭小子你放屁，与我们血狼帮结盟，对大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叶玄置若罔闻。
位列第三席位的孙明磊抚须笑了笑，说道：“叶玄的话虽直，可其中的道理，我却是听懂了。只不过——我们商会虽大，却还真不会什么点石成金的术法，这行商的安全嘛……”
孙明磊言至于此，不再多说。
叶玄微微点头，沉声道：“从今往后，各地的通商安全，由我叶玄负责。谁赞成，谁反对？”
这个问题，仅仅只有五大家族的代表有资格回答，外人无法发表意见，而齐光耀又早已被叶玄摆到了对立面。
齐光耀的计划确实不妥，但叶玄如此大包大揽，却也一样令人无法放心。
余下的四大家族，皆陷入了沉默。
他们何尝不理解“引狼入室”四字的含义，但若商会的威望得不到保障，枫影商号这面大旗的倒下，也将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
枫影商会是大夏国四大商会之一，经手的每一笔生意，都能间接影响大夏王朝的经济命脉。
血狼帮派来的代表口口声声说损失钱是小事，那证明他对枫影商会的那些涉外贸易根本一无所知……事实上，玉京城里的上位者们，甚至包括皇宫里的贵人，他们府上所收藏的奇珍异宝，有许多就是由枫影商会出面去神荒各地代为收集的。
不说远了，城南渡口附近的那间货仓，从中随便拿出一箱货物，都可能是普通的世族倾家荡产也无力买下的。
齐家？叶家？
面对兹事体大的二选一，无人敢率先表态。
叶天凌冷冷审视着齐光耀，他已打定主意，若这姓齐的还敢大放厥词，他也会选择“以大局为重”。
即便有十几位境外的高手在齐光耀身边守护，叶天凌也有十成的把握于眨眼之间送齐光耀归西。
这……便是身为皇廷术炼师的自信与魄力。
“我……”
最为年长的孙明磊率先站了起来。
叶天凌的脸色变了变。与叶家一样，枫影城孙家同样拥有数百年的底蕴与沉淀，而孙明磊本人……当年亦是一位手段铁血的枭雄人物。
孙明磊的一些观点与想法，甚至连叶天凌都很难去影响或动摇。
而孙家族长的态度，又无疑可以直接影响会议的最终结果……
见叶家父子同时脸色发白，孙明磊不禁笑了笑，说道：“我赞成。叶家小子，枫影城是块清净地儿，我不想看到一群暴徒在城内为非作歹。对了，你有多久没来我家喝茶了？我那外孙女儿最近可是常念叨你呢。”
不待叶玄回话，如释重负的叶天凌叩了叩桌面，总结道：“那么大家已达成一致。枫影商会拒绝一切境外势力的加入，由叶玄负责通商安全——当然，四大家族也必须对犬子给予充分的支持，毕竟……商会不是我叶家的，而是大家的。”
枫影城明明有五大家族，而在叶天凌的口中却变成了四个，这其中的意味，并不难以理解。
恼羞成怒的齐光耀拍案而起，厉声道：“各位！今天我在这里，既没有得到丝毫的尊重，也没能得到我应得的那一份！很好，既然你们不给，我齐光耀会自己来拿的。”
说罢转身离席，拂袖而去。
叶天凌默默看着齐光耀的背影，目光耐人寻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