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这女娃不会是想问关于青曜司对自己栽赃嫁祸之事吧!那可就麻烦了。
卢凡的脸色瞬间由晴转阴。
“你看的啥书?”
女娃朗声问道。
卢凡松了口气,答道:“术道方面的各种典籍。”
“为啥要看?”
“我要准备参加明年年初玉京城的灵觉之试。”
女娃平淡问道:“你想成为术炼师?”
“没错。”
卢凡正色回答,不料眼前这名农家女童竟然老气横秋地叹了口长气。
“你是世袭权贵?”
女娃突然问道。
“当然不是,这还用问?”
卢凡摇头。
女童断然否定道:“既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世代公卿,那你是不可能成为术炼师的。”
卢凡愕然。
片刻的沉默后,小女孩儿又问:“你是某个宗派领袖的得意门生吗?”
卢凡哭笑不得,反问道:“这不废话么……我要是有人教,还用得着自学么?”
女孩遗憾说道:“你一没有朝堂之上的深厚背景,二没有扎实的家族势力,三没有知名的宗门庇护,那你更不可能成为术炼师了。”
卢凡再次沉默。
其实这小姑娘说得相当在理。术炼之道经过了数百年的迅猛发展,术炼这个新开辟的修行领域对于大夏王朝的修行者们来说已不再神秘,不说在庙堂之上,即便是在民间,术炼士如今也不算很罕见了。
术炼师则大不一样,想进玉照宫,需要太多太多别的条件。
甚至一些知名宗派的掌门人,也都想方设法要进玉照宫镀一趟金。
女童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又问道:“那你是否认识某位不世出的术道天才,他与你有些渊源,所以乐意帮你?”
卢凡苦笑,那个自称吴明真名不详的老酒鬼年轻时在草原上倒也算得上个精于骑射的豪杰人物,然而似那等寻常武夫当然算不上罕见,放在玉京城大约只相当于一个城楼值夜守卒的水平吧,跟“术道”二字是扯不着半点关系的。
卢凡摇头道:“要是我真有那样逆天的靠山,我还犯得着为了当上区区一个术炼师如此劳心伤神?”
“那么,你很有钱么?我说的不是一般的有钱,而是很有钱很有钱很有钱。”
“恰恰相反,我是很没钱很没钱很没钱。”
女童点点头,一脸的意料之中,再次掰着手指数了数,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她眯着眼睛总结道:“那你就更更更不可能成为术炼师了。”
卢凡忍俊不禁,说道:“问完了?说起来,你还没有告诉我,究竟为什么我不可能成为术炼师呢。”
“因为你,没资源!”
“什么资源?”
卢凡明知故问。
女童侧着脑袋想了想,忽而一指竹屋内满满一书架的术道典籍,说道:“既然你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想必已有所了解。要想在术炼一途走得长远,首先必须在修行过程中不断吸纳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其次,还得辅之以由各种天材地宝提炼而成的灵丹妙药,温经伐脉,洗髓活络。而这两样,自打你出娘胎之时便该开始实施了。”
卢凡微微点头道:“书中确实是这么记载的。”
灵气充盈的天赐福地,自古以来便是那些修界大能不惜大动干戈、血流成河也要争到手的,原因很简单:拥有与没有之间,就是修行起来顺风顺水与逆风逆水的区别。
即便是划船技艺震古烁今的神级船夫,在逆风逆水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比一个技艺稀松平常的船夫在顺风顺水的环境下驶得快。
在术道界,绝大多数门派的开宗历史,都是由温热的鲜血书就的。
穿着花布褂的女娃娃自顾自说道:“靖西侯世子萧临出生之夜,萧府庭间生紫云,玉照宫称其为天降祥瑞。你出生时,有啥?”
“大约是啥都没有吧……”
“坊间传言萧临幼年时沐浴所用的药汤是由百余种珍稀药草精心熬制而成,那一池药汤的价值,可抵正三品要员十年的俸禄。你觉得此传言可信不?”
“不足信。”
卢凡缓缓摇头道:“那些造化之物,原就不是仅凭钱财就能买到的。需要运气与福气二者兼具,缺一不可。”
“你有运气么?”
“没有。”
“你有福气么?”
“也没有。”
“那你卖刀削面卖到七十岁,挣的钱能买到一瓢靖西侯世子的洗澡水么?”
“别说一瓢,就是一小勺我都买不起……”
“所以说,你没资源。想修炼,需要太多太多太多的资源。”
“呃,你这么描述,我心里也没个谱,太多是多少啊……”
女娃娃猛地瞪一眼卢凡,解释道:“太多太多太多,就是像天那么多。”
卢凡缓缓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个比方还真够“恰当”的。
“那如果我要修炼,岂不是难度很高?”
“很高很高很高,就像天那么高。”
触类旁通的女童一本正经说道:“所以,你根本就不适合修炼。”
“好吧,我明白了。请替我带句话回去吧。”
卢凡轻轻叹了口气,平静说道:“我虽为蝼蚁,却也想见识一下天有多高。”
……
入夜的时候,卢凡有时会听到以某种乐器吹奏出的悠扬声响。
由音色来判断,应该是一种以陶土为原材料制成的乐器。
旋律虽然平和舒缓,却并不助眠,反而使卢凡产生一种睡不着觉的奇特感觉。
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人闲得无聊,在夜里吹奏这种使人不得安眠的怪异曲调。
卢凡默默地躺在竹屋内,无暇多想,他在此处不仅人生地不熟,还稀里糊涂地签下了一纸卖身契约。这意味着就算卢凡可以侥幸不死,下半辈子也极可能要为陆老板当牛做马……换言之,此刻的平静生活,已是卢凡剩余的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这时候去节外生枝自然不是明智之举。
睡不着就等那个缺德鬼吹完之后再睡呗,在这一点上,卢凡倒是挺想得开的。
只是在今夜,那个讨厌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了。
那个吹奏乐曲的人,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
原本舒缓沉静的音色,也在忽然之间变得有些急促而尖锐。
卢凡微微皱眉,披衣起床推开了竹扉,见一道白影朝着小竹屋远远地飘了过来。
“鬼呀!”
卢凡一下子毛骨悚然。
深夜的城郊,一身白衣,肤白胜雪,两脚离地,那不是鬼是什么?
“哎呀,有人!”
那个一袭白衣的女鬼明明没有在地面上行走,此时却似乎被某种无形之物绊了一下,身形一晃,险些跌倒。
就在卢凡纳闷之际,一股大力于无形之中产生,狠狠撞击在了卢凡的胸膛。
卢凡身子腾空,于本能之中伸出双手将身前看不见但却摸得着的东西紧紧抱住,一人一物同时凌空,将低矮的竹篱压塌了半边。
被重重摔在泥地上的卢凡苦不堪言,差点眼角飙泪。好在卢凡的抗摔打能力在幼年时期便已被锻炼得相当不凡,一身骨骼还真不是随便撞几下就能弄折的。
若换个寻常百姓被这么弄一下,估计几天时间都下不了床。
“不要松手!”
女鬼大声说道,她的关注点好像根本就不在卢凡身上。
卢凡冷笑,心想老子平白无故被这厮狠狠撞一下,自然是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的,还用你说?
只是那个原本看不见的东西却渐渐有了轮廓,卢凡抱得越紧,那东西就愈发变得清晰。
直至最后,卢凡的心已是凉了半截。被他死死抱在怀中的,赫然是一只幼年的白虎。
那只个头还小的白虎瞪着一双泛着幽蓝色光泽的大眼,似乎对卢凡颇有意见。
这女鬼摆明了就是在坑我啊!
卢凡怒而抬头,见那肤色白皙的“女鬼”此刻已如正常人类那般在地面上行走,身形窈窕,仪态万方。
“你没事吧,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以前这间竹屋是没人住的。”
白衣女子欠身向卢凡道歉,从袖间摸出了一道纸符。
卢凡懒得理会,翻身而起骑在那白虎之上,将其死死按住。
对于一只成年老虎,卢凡自然是惹不起的,但是一只幼虎也敢在卢凡的小院子里横行无状,这能忍?
那白虎起初还在奋力挣扎,卢凡哪里还容得它继续放肆,拼尽了吃奶的劲与它耗到底。
正准备要将纸符按在白虎脑门的白衣女子讶然发现这幼兽竟然已被卢凡治得俯首帖耳,便将纸符收了回去,疑惑问道:“请问一下……你也懂符兽?”
“我也正想问你,这只小老虎方才为何会隐形?”
卢凡没好气地反问。
那女子坦率回答道:“并不是隐形,它本来就不是一只老虎,它是符兽。”
“不是老虎?”
卢凡纳闷了,他已从狱焰平原的过路商旅那里听到了关于大夏王朝海量的讯息,但“服兽”一词,对卢凡来说确实是有些陌生的。
“制服的服?野兽的兽?”
符兽试探问道。
不出所料,白衣女子摇头否定:“是符篆的符。你懂什么是器缚灵吗?懂的话,我就能比较容易的向你解释了。”
“听说过很多次,但我……并没有器缚灵。”卢凡答道。
“既然你懂器缚灵,那么你肯定知道器缚灵体系是为什么被创造出来的吧?很久很久以前,只有通灵者才可以御天地灵气而施术,但自从器缚灵诞生之后,稍微具备一星半点先天感悟力的人,也能够借助器缚灵而施术了。不过,通灵者除了能够随意施术之外,还可以使役通灵兽,这一项很特殊的权能,是器缚灵体系所不具备的。”
白衣女子晃了晃手中的壶状乐器,解释道:“千岚殿开创了器缚灵体系,一跃而成为神荒七大不可干涉势力之一,遗憾的是,如今,千岚殿的远古灵脉被损毁了——很自然的,七大不可干涉势力,很快就会变成六个。在这个特殊时期,假如有哪一门宗派或者哪一股势力,能够拿得出真正耀眼的成绩,那么他们……就完全有机会赢得当年千岚殿的声望与地位。符兽之道,就是由玉照宫开创出来的——不,现阶段呢,还远远谈不上开创,目前符兽之道,还只是在尝试、摸索、试验的过程中呢……”
符兽之道?玉照宫?
卢凡终于听到了他非常感兴趣的一个词:玉照宫。
“那么,你是在为玉照宫最新开创的符兽之道做实验,对吧?”
卢凡顿了顿,轻声问道:“姑娘,不知在下……能够为你做些什么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