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千岚殿那些掌门级别的人物,固然奸狡老辣,但是那些弟子,却是水得很啊。”
吃完面之后的陆西星也趴在床边看热闹,道:“这些可都是人才,就这么死了,你不觉得可惜?”
“是可惜,但天底下可惜的事情,多了去了。”
凝望窗外的叶开,忽然轻呼道:“不好。”
“怎么了?”陆西星问道
“有一群狱焰平原上的老妖怪,被引到了追梦者之家的地盘……”
叶开冷冷道:“千岚殿那伙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啊。”
“十之八九,是有意的。”
陆西星笑道:“别告诉我你打算去凑凑热闹。上次在天空竞技场,你处于劣势的时候,追梦者之家的人,可是在最后关头才露面的。”
“我是我,她是她。”
叶开淡然道:“她可以不管我,我不能不顾她。”
“噢?”
陆西星来了兴致,道:“有点儿意思……”
叶开与陆西星来到葡萄酒庄的时候,发现门口坐着一个打着赤脚的老头,在老头儿的面前,放有一块木质的棋盘。
而里边,则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花胡子老头子将脏兮兮的脚丫子伸出来,拦住了两人前行的道路。
“不让进?”叶开问道。
陆西星介绍道:“这人,就是狱焰平原上大名鼎鼎的棋妖了。”
说罢,陆西星不再理会这衣衫褴褛的老头儿,只是转身观看葡萄酒庄中的战局。
“哦,棋妖是吧,久仰久仰。”
叶开拱手道:“既然有缘碰上了,那就少不了要来一局了,棋妖前辈……你选吧。”
棋妖推辞道:“还是你先选吧,毕竟是你挑战我。”
“一样的,一样的。”
叶开连连摆手。
棋妖恭敬不如从命,选了白子。
按规则,该是叶开先落子。
岂料,叶开指着空荡荡的棋盘:“你先下。”
棋妖花白的鬓角开始渗汗,他总算知道了“一样的”是什么意思。
白棋选择了小目,比较中庸的开局。
接下来,轮到执黑的叶开了。
叶开的清澈眼眸湛然常寂,无名指与中指不慌不忙夹起一枚黑子,整个落子过程风轻云淡,一派大家风范。
棋妖顿时有些傻眼了。
黑棋竟然落在了白棋旁边。
没等老人回过神,叶开施施然又落一子,也是下在白棋旁边……
如此反复,叶开共落八子,黑棋围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口字,使孤零零的白子一口气都不剩。
叶开欣慰地拿起白子,示意对手继续。
棋妖无语凝噎,只得又下一子。
叶开故伎重演……如是三番。
于是,榆木棋盘上一颗白子都没有,只剩四个黑色的口字。
原本在观看术炼士战斗的陆西星回过身看一眼棋局,惊得无以复加。
叶开似乎心满意足,棋妖赶忙认输,如释重负。
“承让了。”
叶开的态度极谦逊,胜而不骄,极有风度。
棋妖起身,恭敬回礼。
“棋妖前辈,你觉得我棋艺如何?”叶开虚心请教。
棋妖捋了捋翘起的短须:“公子的棋力震古烁今,称得上天下无敌。”
叶开羞涩地点点头,将榆木棋盘还了回去,站在陆西星身边,与星盟主人一同观看葡萄酒庄之内的战斗。
炎流城势力与狱焰平原上的怪物之间,差距无疑很大,但若说完全没得打,话就说得太绝对了。
对于此战,叶开一开始也和陆西星一样并不看好追梦者之家,但此时场中两人的战况却令人始料未及,陷入被动的一方竟是狱焰平原的“赤备组”。
陆西星讶异之下,很快便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
在卢凡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吉祥楼明面上的掌柜陆西川一盏茶的功夫便上楼瞧了卢凡三回。
在皇城经营酒楼艺坊的没有哪一个不是人精,连吉祥楼跑堂打杂的小二都很清楚无论此人是何来历,他都不能死在吉祥楼之内。
长青堂的孙岱成医师原本只瞧了卢凡一眼便要开方子,看在诊金丰厚的份上又多看了几眼,还摸了摸卢凡的周身骨骼脉络,不过写的方子还是原来的方子,大约是觉得吉祥楼陆老板过于紧张,就多叮嘱了几句:“该吃吃,该喝喝,这一脚堪堪避过几处要穴,徒有声势,踹不死人。”
“老孙,他身上那些伤是什么兵刃弄的?”
“嘿嘿,说出来你不会信,那些都不是兵器所伤。”
“噢?此话怎讲?”
“都是尖牙与利爪造成的。此人身上有新伤,有旧伤,但无一例外都是与野兽搏斗而产生的伤痕。”
负责经营吉祥楼的陆西川陆老爷子眉头紧皱,一捋白须,粗声问道:“那你可瞧得出此人的来历?”
“身子矫健,体魄不凡,柔韧度、协调度均属上乘,若不是因为他完全没有修行过的迹象,我或许会以为他是哪位术道高人的嫡子。既然他没有修习过任何术道法门,大约就只是个天资不俗的普通人而已,不至于有什么背景。”
陆西川翻了翻白眼,沉声道:“我也看得出他是个普通人,问题是有很多双眼睛看着他从一辆马车之中飞出来。”
孙岱成老医师眯眼问道:“然后呢?”
“那并不是一辆常见的马车,那种旧式的玩意儿在如今的玉京城不多见了。也许狱焰平原上的异族会把那种古旧货当成身份地位的象征,但在玉京,那东西就等于是个格外惹眼的笑柄,一旦出现,就会引起好事者的注意。”
陆西川顿了顿,一语道破天机道:“不少人亲眼目睹,那辆马车自外城楼开始就不必排队候检,一路通行无阻,直接穿过三道城门,无一名兵卒敢拦。”
须发尽白的孙岱成沉默片刻,缓缓道:“外城楼朱武门那道关卡,有兵部虎符便可直接通行,而东华门就不一样了,连天策府的人都得下马缓行。老弟,这回你可撞见宝了。”
陆西川摇摇头道:“皇城里头,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单纯的。老夫没指望撞见宝,只盼着别惹到一身骚。”
……
吉祥楼的新晋红人沈沫芸面对水晶古镜,梳妆良久。
上一次如此慎之又慎,已是去年安阳王世子回京的时候了。
说起来,也正是那一次的天赐良机,才得以让沈沫芸声名鹊起,渐渐成为吉祥楼最为炙手可热的当红人物。
沈沫芸并不知道陆老板为何会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如此重视,陆西川这个老家伙吧……与其说是个人精,倒不如直接说他是个老狐狸精。
即便是吉祥楼明面上最为风光的沈沫芸,也丝毫不清楚那狐狸精打的什么鬼主意。
目前能够确定的,就是之前已有四位姿色上乘的倌人无功而返。
不仅没套出任何有用的讯息,据说还被吃了不少豆腐。
被吃豆腐?
沈沫芸缓缓摇头,对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滑稽说法不以为然。
那少年确实衣着寒酸,又身处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吉祥楼之内,这一对比,想不被人低看一眼都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对于见惯风月的倌人们而言,就算对方身上的锦衣华服再如何博人眼球,撇开表象直视客人华丽衣饰之下的皮囊早已成为了她们不知不觉之间养成的职业习惯。
在普通人眼里,对那孩子的第一印象无非就是:贫寒。
如同一出生就被穷神附体一般的绝对贫寒。
然而在吉祥楼的红倌人眼中,看到的却是一番不一样的气象。
风月女子们经年累月练就出的眼光何其毒辣,就算是身为清倌的沈沫芸亦能瞧出那位来历不明的少年不出三年,其风仪必将不输玉京城任何一座门阀中的跋扈二世祖。
若不是陆西川为了避免那小子心生疑云,果断让沈沫芸亲自上阵,真以为那些嘴上不情不愿的红倌舍得退下?
“如何?”
沈沫芸对镜发问。
若是让那些世家公子瞥一眼此刻镜中之倩影,恐怕又要上演一场斗富斗势的闹剧。
身边的侍女小雯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天姿国色。”
沈沫芸嘴角勾起,缓步走进那间闲人止步的厢房。
酒足饭饱的卢凡并不意外,用竹签剔了会儿牙,慢腾腾说道:“姑娘,我吃饱了,你慢吃。”
说罢,起身离去。
留下吉祥楼头牌青倌与一桌残汤剩菜。
在厢房门口等待主子的小雯盯着卢凡远去的背影,目瞪口呆。
沈沫芸面若寒霜,好看的眸子里却似要喷出火来。
卢凡心平气和的来到了楼下。
一楼大厅,陆西川老人捧着一把墨玉玲珑壶,并不急着品饮。
到了他这把年纪,等待茶水由烫转温的过程,已比饮茶本身更加韵味绵长。
陆西川不急着开口,卢凡更不急。
这些天与吉祥楼的姐姐们聊了不少关于玉京城的闲话,卢凡已大致上了解到段天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而玉京城段家又是一个怎样的家族。
段守成,身为一座豪阀的领军人物,无论朝堂或坊间却始终不曾出现过任何一个关于此人的话题。
无论褒贬,京都的人们几乎就从来没有谈论过段守成这个人。
仅凭这点,大多数人或许对段守成此人形成不出任何看法。
卢凡却不一样。
段家世代公卿,此等豪门世家在京都屈指可数,几代人的积攒与沉淀,是那些朝堂新贵不可想象也很难理解的。身为这样一座清贵门阀的现任领袖,段守成竟然可以做到“默默无闻”!
此人简直可怕,从某种角度来看,京都段家甚至比都察院以及青曜司更加恐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