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剧烈震颤,地穴之中的灵体,终于有些不安了。
叶开的识海之中,反而一片清明。
他仿佛已接受了现实。
“你周身百窍尽毁,不可能再习武。你灵蕴尽失,不可能再修术。你五脏六腑俱受‘纯质之火’荼毒,至多还能活两年。”
灵体奇怪地问道:“而你……为何如此平静?”
“你的寿命几近无限,但你……为何如此不安?”
叶开反问。
灵体沉默了。
“因为人人都对灵体趋之若鹜,一旦他们将你凭依至了合适的‘器’之上,你便不再自由,而只是一具身不由己的活傀儡罢了。”
叶开一语中的,缓缓道:“而若是被凭依至了与你不合衬的‘器’之上,那么你何止是身不由己?简直是身不如死啊。”
“你为何会知道‘器’有合适与不合适之分?难道你是铸器师?”
灵体警觉地问道。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
叶开平淡道:“留给你做出抉择的时间,已不多了。”
灵体安静了一会儿,缓缓道:“声明一下……就算我一开始就帮你,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活不过两年。此刻我之所以能够帮你,只因为你是通灵系的术炼士,并非因为你本身能够得救……你该什么时候死,就会在什么时候死,我无法帮你延长寿命。”
“无所谓。我既然自作孽,本就不可活。”
叶开平静道。
这个少年……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类啊,对于近在咫尺的死亡,他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与焦虑?
见识过沧海桑田的灵体,此刻,微微的有些不解了。
下一刻,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之间,闯入了一只小小的蝴蝶。
蝴蝶的身躯是半透明的,闪烁着淡金色的光泽。
随着这只蝴蝶的闯入,整片弥漫着萧索衰败气息的天地,仿佛在无形之中多出了一丝宝贵的活力。
感受到了那道仿如滴进干枯大地的甘泉般的活力之后,叶开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以手撑地,缓缓站直了身躯。
附近有冒着热气的温泉,叶开低头看着泉水之中自己模糊倒影,微微愣了愣。
叶开挥了挥手,驱散了一部分干扰视线的水雾,他终于看清了那片倒影。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自洞口处缓缓移来,叶开与那人紧张兮兮的目光对视。
“呀!你头发怎么都白了?”
来者正是夏倾离。
她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重点,转而问道:“咦?为何你醒过来了?会长上次说你很可能永远都不会醒啊。”
“既然你们会长都那么说了,你还来做甚?”
叶开疑惑问道。
只见夏倾离的视线自叶开的头发缓缓下移,她甚至还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唾液。
叶开微微蹙眉:“别呆站着了,赶紧回去给我拿些衣服过来。”
“对、对,我就是过来看看,外面那么大的动静,有没有将您老人家吵醒……”
夏倾离连忙转身离去。
……
昔日雍容典雅的葡萄酒庄园,此时已被敌人的几个声势骇人的术轰得面目全非。
夏弦歌一边用手绢捂着鼻子一边从灰黑色的浓烟之中走的出来。
“这是在向我们宣战?”
夏弦歌皱眉问道。
“那些人是在不战而逃?”
梅耶伸手指了指那些从滚滚烟雾之中冲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就逃走的赏金猎人们。
“是啊。”
夏弦歌坦然承认道。
“用一句古语来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妥当不?”
梅耶笑吟吟道。
“攻心术,对我没用。”
夏弦歌直截了当道:“叶开,我们是不会交出来的。”
“那你是坚持要死咯?”
梅耶对于夏弦歌的冥顽不灵丝毫不感到意外。
若追梦者之家仅仅只有一群墙头草,那么……他们就根本不可能在炎流城稳稳立足。
“好,我数三下。第三声之后,如果我看到的不是你在跪地求饶,那么我看见的……便该是你的人头落地。”
梅耶微笑着望向绯炎雄,道:“绯炎阁下,以为如何?”
“那么,八云红叶就由你看着。”
绯炎雄淡然道。
“小姑娘,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泽法国的男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杀女人的,尤其是……像你这种美丽的女子。”
梅耶凝视着八云红叶,认真说道:“只要你不出手,今天就没人会动你,我以六芒星纹章的名义保证。”
八云红叶沉默不语。
“一,二。”
梅耶沉声道:“三!”
“你似乎失去了器缚灵呢,那么你站在这里,有何意义?”
绯炎雄好奇地问道。
长刀“穷奇”的刀芒如划过天际的彗星一般袭向夏弦歌。
“意义就在于——追梦者之家的成员,并不全是贪生怕死之流。”
夏弦歌平静闭上眼睛。
“绯炎老哥,好兴致啊。”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绯炎雄的刀势骤然止住,他站稳脚跟,扭过头,朝着声源的方向望了过去。
凉风拂过,树影婆娑,树荫之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临风而立。他的长睫卷翘,眉眼秀雅,肤白似雪,其飘洒的长发……则比雪更白。
这名少年的身姿虽略显瘦削,却自有一股飒爽不羁的英雄气。
绯炎雄微微一怔,旋即温和笑道:“终于肯出来了,那么你是打算束手就擒,或是……试着挣扎一下?”
一直歪着脑袋打瞌睡的樱塚苍雨一听这话,猛地睁开眼睛,顺着绯炎雄的视线朝那边看过去。
只见古树之下,安静站着一名白衣少年。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柔顺的白发随风轻舞,只剩那柔美如花的粉唇,依旧泛着淡淡的光泽。
细如美瓷的皮肤,在他那双仿若黑曜石般的眼眸下黯然失色,只是那双极美的眼睛,此时却已失去了昔日睥睨群豪时的流光溢彩。
少年微微咳了咳,干净修长的左手轻轻捂住嘴巴,不断从指缝里滴落的鲜红是如此的刺眼。
细碎的阳光,自葱郁的密叶之间流泻而下,轻柔洒在他的清隽侧脸上,投下淡淡剪影,动人心弦。
“这个人,我来杀!”
樱塚苍雨激动的从黑色战马上跃了下来,双瞳瞬间充血,泛着兽性十足的赤红色。
“信不信我剥光你的皮之后,还让你再活三天?”
绯炎雄平淡道。
“信……”樱塚苍雨浑身一颤。
“信,你就老实一边儿待着。”
绯炎雄转而望向梅耶,道:“正如我们商量好的那样,叶开由你们带走。”
梅耶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老狐狸”,脸上却堆起和煦的微笑,对叶开说道:“小朋友,上次你玩得太大了,就算是我出面……也不好收场啊,要不然……你随我去泽法国走一遭?”
叶开轻声咳了咳,并不理会梅耶,而是对绯炎雄道:“够胆,直接杀上千岚殿。来这里逞微风,有意思?”
绯炎雄瞬间呼吸一滞,他的胡须不住的乱抖,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话,人人会说。臭小子,你倒是做一次给我看看?”
绯炎雄寒声道。
便在此时,正如那句古话“说曹操曹操到”一样,千岚殿赤巢峰的众弟子在大师兄蒋回的率领下耀武扬威的朝着这边走来。
“闪开!闪开!别挡路!”
“我们是千岚殿的内殿弟子,识相的都赶紧避让!”
“好狗不挡道,速速让开!”
坐在轮椅上的蒋回一脸高深莫测的阴冷笑容,他的身后,是数十名弟子等着看好戏的赤巢峰弟子。
在场之人,皆是微微动容,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
乖乖,不可干涉势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叶开却是对那群身穿千岚殿内殿弟子服饰的人视而不见,他继续看着绯炎雄,问道:“绯炎老哥,你方才所言,是几个意思?”
“我说,吹牛,每个人都会!”
绯炎雄理直气壮道:“赶早不如赶巧,这些千岚殿的内殿弟子,他们此刻就在这里。方才你大言不惭,讥讽我不敢惹千岚殿,呵呵!那要不然……你自己去动一下他们,让老夫也开开眼?”
叶开微微笑了笑,他二话不说,俯身从满地的废墟之中拾起了一瓶浸在冰桶中的红葡萄酒,一言不发走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蒋回身边。
脸上挂着高深莫测微笑的蒋回顿时笑容凝固,大惊失色。
“看到这个瓶子没?”
叶开问绯炎雄。
绯炎雄顿时心生疑窦,他完全弄不明白叶开拎着一瓶红葡萄酒是想干什么……
“看到了,怎么?”
绯炎雄问道。
“看到了是吧。”
叶开扬起手臂,将酒瓶高高举起,照着蒋回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啪——”
玻璃屑四处飞溅,众多赤巢峰弟子都完全没来得及对这急转而下的离奇状况做出任何反应,均是一脸懵逼。
蒋回的头上顿时开出了一朵艳赤色的花,点点红汁流溢,分不清哪些是葡萄酒水哪些又是蒋回自己的血水。
绯炎雄吓得连退三步,脸颊上的肌肉突然抽筋,不住的剧烈颤抖着。
“绯炎老王八蛋,你的老脸是不是很疼?”
若无其事的叶开,笑吟吟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