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王孙前辈,你的意思是……我一道题都没答对?”
穿着曹洞峰道服的男青年难以置信问道。
“是啊。”
萧王孙的魂识如实说道:“跟上回来的那傻子一样,光靠蒙。上回那小子碰到题就答苏轼,你就光答李白。你俩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萧王孙前辈,上回……是什么时候的事?”
叶开忽而问道。
“几十年前吧,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就前不久,跟现在隔了不到一百年。”
萧王孙的魂识望了望叶开,答道:“好啦,等了这么久,我也累啦。新的神隐树海之主,就由你来担任吧。”
“不行!”
男青年出声制止道:“选择神隐树海之主,是何等严肃认真的大事!兹事体大,非同儿戏。他只不过是答对了几道题而已,您怎能就这么随随便便让他当上神隐树海的新主人?”
“随随便便?”
萧王孙的魂识笑了笑道:“我在此等待了太久了,三百年?四百年?五百年?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这么久以来,有多少人来找过我呢?唉……我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啊。要说人选嘛,也确实是有,每隔个几十年,就有一个人过来,问题是——他们没有一个能够让我满意的。”
“萧王孙前辈,恕我直言。”
男青年说道:“您之所以不满意,或许……应该从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您看看……您出的那些题,有意义吗?那些题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意义啊!”
“噢?上古时代,炎黄之国的那些古文化,你觉得没有意义?”
萧王孙的魂识愣了愣,他问道:“那你认为,什么是有意义的?”
“很简单。实力,才是最有意义的!”
男青年说道:“前辈,您肯定还记得,您是被奸人所害,而死在这里的,不是么?试想,假如你的实力足够强大,那么在当时,无论那些坏人布下的圈套是多么的天衣无缝,他们都没有办法置你于死地!对不对?”
“这个嘛……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最强者,我不可能永远站在神荒的顶点。新人出头,老人凋谢,这是自然规律。”
萧王孙的魂识豁达地说道:“曾经死在我手里的强者数以百计,因果循环,大道轮回……”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叶开笑道。
“可是……杀害了您之后,那些坏人还去了您的神隐树海,他们在那里大肆掠夺奇珍异宝。那些人不仅将整个树海全部洗劫一空,末了还纵火将那片美丽的土地烧得满目疮痍!那些人比世上最邪恶的强盗还要残暴……”
男青年沉声道:“如果您的实力足够强大,您就可以避免那一切的发生!”
“神隐树海……”
萧王孙的魂识叹了口气,轻声道:“树海也曾位列神荒七大不可干涉势力之一,受世人顶礼膜拜了那么久,其实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毕竟这世上,没有永恒的荣耀。潮生潮灭,沧海桑田,世间之事,无外如此。”
“前辈,既然您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那么,你又为何要挑选神隐树海的新任主人呢?”
男青年质疑道:“关于神隐树海的那段记忆,昔年的那些无上荣光,你并没有忘记,你也并没有放下!否则,你也不会在此等候数百年!”
“不,恰恰相反。”
萧王孙的魂识平静说道:“我在此等候数百年,只因为我想忘记,我想放下。正因为关于神隐树海的那段记忆太沉重了,所以我才没办法就这样不负责任的将那些回忆抛下……我要选出一个人来替我背负,去做完那些我本该做完的事,去走完那些我本该走的路……如此,我才可得始终。”
“哼!”
男青年冷笑道:“去做那些事,去走那些路,需要的是实力!而不是会答题就行!”
“话是这么说没错,问题是……你俩的实力,在我看来,压根儿就没什么区别……”
萧王孙的魂识坦言道。
“这……”
男青年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对于一只大象来说,一只蝴蝶与一只蜜蜂在体型上,也几乎是没什么区别的。
萧王孙的魂识又补充道:“何况,既然替我背负了使命,相应的,我自然会给予树海的新主人一些馈赠……这是理所当然的。一旦得到了我的馈赠,新任的树海之主就算是想不变强,都不可能。”
“前辈,你说的很对。不过,变强也是要看根基的啊——我的基础好啊!”
男青年毛遂自荐道:“您瞧瞧我这根骨,这先天感悟力。前辈,您慧眼如炬,定能看出来,无论武道术道,我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啊!”
“噢?你是天才么?”
萧王孙的魂识“呵呵”一笑,平淡问道:“听说过‘先天道胎’么?”
“这个……听倒是听说过。据说身具先天道胎体质的人除了生而具足之外,还拥有相当可怕的共情神入能力,能够准确感悟出其他武者或术炼士在战斗之时哪怕一丝一毫的细微心理变化、情绪波动甚至所思所想,进而瞬间洞悉其他强者的独门奥义的精髓与关隘。简单地说,先天道胎者,只需要看一眼其他强者的战斗,便能将目标的招式完美再现。”
男青年说道:“不过,那应该只是一种传说吧。因为不仅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种人,包括我认识的所有人,他们也不曾见过那种人。”
“传说么?呵呵……”
萧王孙的魂识淡然笑了笑,平和说道:“很多时候,人们并非没有看见,而只是……没有看出来而已。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世间多是肉眼凡胎之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有眼不识泰山者何其多也……小朋友,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走吧,他留下。”
男青年勃然大怒,却又怒不敢言,只得悻悻然的转身离开了。
“晚辈叶开。”
叶开自我介绍道。
“你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清楚你接下来的身份,以及……你肩上担负着的使命。”
萧王孙的魂识说道。
“请前辈指教。”
叶开缓缓躬身。
萧王孙的魂识却是沉默了半晌,而后,他缓缓道:“太长时间了,太长时间了……”
叶开抬起头,望向萧王孙的魂识,说道:“灵体或魂识,本身没有储存记忆的条件,假如没有寄体之所,它们很快便会忘却所有。前辈,你应该是……”
“嗯,你所言非虚。”
萧王孙的魂识顿了顿,又道:“不过……正如刚才那小子所说,此处,是我的埋骨之地。叶开,既然你对灵体与魂识略懂一二,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出我保存记忆的方法了吧?”
叶开略一沉吟,轻声道:“既然此处是您的葬身之地,那么……这片土地便与您的魂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前辈,你是以这片土地作为容器来储存记忆的,对吗?”
“你果然很聪明。”
萧王孙的魂识承认道:“是的,我是地缚灵。”
“原来如此……”
叶开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萧王孙的魂识问道。
“我明白了,您为何只能在此原地等候参试者,而不能离开这片土地去别的地方挑选继承人。”
叶开平静说道:“因为您身为地缚灵,是绝对没办法离开束缚您魂识的这片土地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么?”
萧王孙的魂识略微有些不解地问道。
“本来,这的确是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这件事不一样。”
叶开轻声道。
“哪件事?”
萧王孙的魂识又问道。
“一件非常复杂的事。”
叶开缓缓吸了口冷气,他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前辈,既然您的魂识没办法脱离这片土地,那么,对于在这片土地之外所发生的一切,您也是无从知晓的,对吗?”
“对啊。”
萧王孙的魂识凝视着叶开,问道:“我确实不清楚外面的一切,这个……很要紧吗?”
“呃……这个……本身是不要紧的。但……与别的事情联系起来之后,这一点就尤为关键了。”
叶开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又问道:“前辈,晚辈方才问您的几个问题,都是与神隐树海无关的,这一点……请您见谅。此刻,我必须再问您最后几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烦请您再仔细回想一下——在我之前,有多少人来这里接受过您的考核?”
“呃……实在是记不清了呢。七个?八个?九个?唉……我不太确定具体的数量。”
萧王孙的魂识答道。
“每次,都是只有一个人,对吗?”
叶开问道。
“嗯,是的。刚才我不就说过了吗?这次,竟然同时有两个人来找我,是个小小的惊喜呢。”萧王孙的魂识答道。
叶开的眼瞳不禁微微收缩,他沉声问道:“前辈,我猜……上回来人与这一回来人,之间应该至少相隔了一甲子,对吗?”
“这个……我没记呢。上回来人的时间……反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萧王孙的魂识答道。
“上回,与上上回,之间同样间隔了至少一甲子的时间。同样的,上上回与上上上回,亦然。”
叶开平淡道:“就是这么一个规律——每两次相邻的出现参试者的时间,之间都至少相隔了一甲子。前辈,你大概回想一下,看是不是?”
“一甲子……一甲子……一甲子……叶开,你到底是想说明什么呢?没道理你一个后生小辈,竟比我还懂得多啊……让我想想啊。”
萧王孙的魂识回忆了片刻,喃喃低语道:“跟一甲子有关的是……哦,有了。夺舍大法——魂识强占一具身体之后,在一甲子的光阴之内,不得再去强占第二具身体,否则,魂识将消亡。”
“夺舍?”
萧王孙的魂识诧异问道:“那种没什么意义的外道之术,也有人用吗?”
“这只是晚辈的一个猜测,一个细思极恐的猜测。”
叶开轻声道:“看来,真实的情况,比我预想之中的还要复杂得多。”
天色,蔚蓝如洗。柔和的清风,拂过叶开的发梢。
虽置身于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间,但叶开却莫名的惊悸,以至于胸闷心慌,手心冒汗。
“是铁鼠呢……”
叶开颤声道。
“铁鼠?什么意思啊?”
萧王孙的魂识疑惑问道。
“是铁鼠布下的囚笼。”
心绪不宁的叶开一字一顿道:“铁鼠之槛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