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禾指了指身边的孟其芳, 就解释道：“前面路过孟导那边, 我说要来看你，他也就一起来了。”

　　孟其芳只是躲开了谢嘉禾的手指，对他的话却不置可否。宋晚抿了抿嘴角也没接话, 直接就跳过这话题，将众人迎了进来：“外边太热了, 都上车来吧。”

　　梁巧思和叶振声这对夫妻一见面就不顾酷暑的腻在一起，出于道义, 他们没有继续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虐狗。叶振声把老婆抱下车, 和众人告别之后，就十指紧扣地把人带去自己的车上了。谢嘉禾一向不和宋晚客气，长腿一跨就扑进车厢里了, 整个人倒在车座上就开始哼哼：

　　“让我躺一下, 这几天都在练武，练得老腰都要废了。”

　　孟其芳站着没动。

　　宋晚这保姆车内还算宽敞了, 但被谢嘉禾这一米八的大个子一扑, 顿时就小了起来。她自己往内挪了挪，发现只能腾出一小块地方来。宋晚看了看那半个自己的空位，又看了看车内散乱着的戏服、发套。

　　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她弓着身子起来下了车，站到孟其芳身边确认了一下：“孟导, 你……来探班？”

　　孟其芳点了头。

　　“我听老叶剧透你下午的戏挺厉害的，孟导也感兴趣嘛。”躺倒的谢嘉禾插嘴道：“你们两人倒是进来啊，外边不热啊？”

　　热。

　　孟其芳偏偏还穿着白衬衫, 扣子一粒不解，衣服下摆也收紧长裤里，虽然穿得人如玉树、身姿挺拔又好看……但宋晚已经能看见他额角细细的汗珠了。再看着她身后的谢嘉禾，只穿了件宽宽松松的t恤，倒在车座上还露出大半段腰来，两人穿衣简直不在一个维度上。

　　宋晚递了纸巾上去，小声提议道：“还要过一小时才开始拍呢，要不你先回自己车上去？是李科先生开车送你来吧？”自己车里这么乱，想也明白孟其芳是不愿意踏足。

　　孟其芳看了看车内，谢嘉禾正惬意地舒展四肢。皱了皱眉，他开口问：“你要去贴发片了吧？”

　　张一合希望下午那场戏，宋晚跑起来的时候发髻能够有摇摇欲坠的感觉，所以下午她不用假发髻，得贴上假发片，真发假发混起来盘发。那是一个不小的工程量，所以是要早早去准备的。

　　宋晚想了想，点头：“差不多，再过会要去了。”

　　“孟导，这你都知道？”为什么会对这戏的造型都了如指掌，谢嘉禾惊呆了。

　　也是因为谢嘉禾剧组住在另外一个酒店的缘故，所以他并不晓得这两人经常能在酒店大厅里遇上，而且有时候宋晚一人回来的时候，孟其芳也恰好会结束和演员的谈话，这两人一同搭电梯的时间不少。

　　巧合频频发生，宋晚还避无可避。一开始遇上了，宋晚便只作一般熟人地寒暄几句就闭口不言。孟其芳本来也不是多话的人，就也安静地站在她身侧。明明只是沉默，宋晚却觉得自己的脸比其他时候更容易热起来。林晓晓有回见着了，还笑她是欲盖弥彰。于是之后再遇着，宋晚干脆就向孟其芳问起戏来，有这样一个大导演在身边，不用也浪费嘛。孟其芳从不拒绝宋晚，有问必答，所以她在剧本上、人物上有什么想不清楚的地方都会问。今天这场戏宋晚琢磨好些日子了，孟其芳当然知道。

　　不过在场的两人都没打算要和谢嘉禾解释内情。孟其芳没回答谢嘉禾的问题，只对宋晚说：“那你现在先过去吧。”

　　车内的谢嘉禾附和地挥了挥手：“你先去吧，我两待会去片场看你~”贴假发片有多麻烦，他知道，所以也没留宋晚。

　　对着孟其芳，因为两人间那没被点破的心思，宋晚总是有些不自在的。于是也没留，收拾了东西就逃离现场了。见她走了，孟其芳回身就要往自己车上走，谢嘉禾也从车上跳出来，跟上去。他在片场一直被王汝宁磨着苦练武术，憋了一肚子的话要找朋友说，一个人可待不住。

　　这跟着孟其芳回去的一路上就说个没停了：“孟导你不知道，老叶那身手漂亮得没说，回回打起来都能听见片场一波妹子的吸气声，我这个主角都要被虐死了blablabla……对哦，你觉不觉得这回见宋美人气色好多了，好像是请了个营养师来，养得不错……”

　　孟其芳听到这里，嘴角翘了翘，最后也没把谢嘉禾赶下自己的车。

　　******

　　最后宋晚在片场见到的孟其芳一人，谢嘉禾临时就被助理的连环夺命call给召唤回去了，说是导演有了灵感，和武指新想了一个动作。

　　谢嘉禾的缺席让孟其芳的心情更好了一点。这样一来，张一合喊“卡”的时候，也没人和他去抢着扶宋晚。虽说宋晚最后总是会倒进她那个小助理的怀里，但是在这之前，他要比那个助理快一些扶住她的，总有那么一瞬是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眼下就是这样。宋晚一气跑过三道宫门，导演喊“卡”的时候，她一下子刹住脚有些踉跄，加上大热天得穿着三层戏服跑了五趟，腿也软了，没站稳，人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扑去，但最后还是被接住了。

　　不过很快宋晚就抓着那白袖子，喘着气轻声谢了一句，自己站了起来。这时其他人也围了上来，孟其芳没多留，适时也就退开了。他一走，宋晚就没那么拘谨，立刻就趴到林晓晓的肩上喘气了。天气太热，戏服又太重，五趟跑下来，她是真的要脱力了。

　　今天拍重头戏，胡向明也来片场了，此时凑过来，就对宋晚竖了两个大拇指：“辛苦啦辛苦啦，很棒！这条过了！接下来没戏，赶紧回去谢谢吧。”

　　林晓晓听了就要扶人走，宋晚却站直了没动。刚刚张一合喊得是“卡”，可没说这条可以了。宋晚这趟跑下来，对于呈现出来的效果，她也不是很有信心。所以虽然胡向明这样说了，她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导演。

　　张一合摸着将军肚没说话。路禹今天也在片场，倒是他站在监视器前对宋晚招了招手：“来，晚晚你过来看一下。”

　　宋晚走过去跟路禹一起看回放。一边看，路禹一边就指着屏幕和宋晚说：“……这儿吧，悲痛是有的，但有点浮，不够沉。华妃一生顺遂到此，痛失爱子给她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痛苦、巨大的、一下子能把人推入深渊的这种。”

　　宋晚也附和地点头，她看着也有这种感觉。这一条其实拍得不够好，应该更好，她还可以更好。这部戏是双女主，她和张宴宴算是打擂台了，如果不能在演技上压倒对方，就算戏份持平、人设出色也是白费的。所以宋晚一直对自己的要求都很严苛。

　　她抬头就想和张一合说“再来一次”，但是胡向明却先开口了：“其实我觉得不错了。是吧，胖子？”

　　张一合没开口。胡向明在顾虑什么，他也明白。一是担心人，这天气实在太热，宋晚身上还穿着冬天的戏服，每回跑下来，看着都要脱力了。先前她助理就说了，这汗都快透到最外面那层戏服上来了。这样接着跑下去，万一把人给跑不行了怎么办？现在一个女主角已经离组，另一个女主角要是再倒下，这戏没法拍了。

　　还有就是担心经费了。虽然现在戏的总投资也过了两亿，但投资多了，花得也多了。他在场景布置和服装上都是下了血本的，没少被胡向明说。今天这场戏人工造雪，也是被念叨了很久。本来说好雪景用后期电脑制作，但是他最后还是为了追求效果现场造雪，飘着的泡沫就不说了，地上光是白石灰就铺了几千平方米。这多拍一次，雪景上就又得耗费许多，胡向明是担心这群人只顾着拍戏，最后把宣发的钱都给用了。

　　道理他都懂，但心里就是不想让这场戏就这样地过去，宋晚只要再磨一磨能拍得更好的。张一合入圈快半辈子了，这样的抉择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可每一次都是那样的艰难。胡向明在一旁拿手肘推他，可他脖子僵着，就是不能干脆地点个头。

　　宋晚见张一合正摇摆着，皱着眉就想办法来说服他。正想着，然后就看到了立在身旁的最佳范例。孟其芳的追求完美是出了名的，他对于自己戏里的每一个镜头都要求至臻至美。就不说宋晚当时拍《十年薪》连珂献舞那场戏提前走位就走了一周多，他更出名的是有部戏里光是一个镜头就拍了近一年。

　　因为找了范例，宋晚眼睛都亮了起来，张口就打算劝张一合，但却被孟其芳给抢先了：

　　“张导，这场戏挺有意思的，不知道能否给个机会，让我掌回镜？”

　　他说完便低头赞许地看了宋晚一眼，其中还带着点得色。如果眼神能够文字化的话，那么这一眼大概就是“遇上事终于知道找我帮忙了，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