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E.P，欧洲联邦警察局。

　　欧洲最精锐警察部队的驻地，在凯芙看来，显示出与其名声不相符的朴素。除了那面无处不在，印有黑鹰图案的U.E.P徽章之外，整个警局散发着一种莫名的空旷感———白色的大理石地板，白色的墙壁，以及同样白色的椅子，甚至连一盆带有生命气息的绿色植物都没有。

　　现在正是早上08：30，按照尼摩的说法，大部分U.E.P警力应该已经整装待发，部署到了联邦总理府，勃兰登堡门，至国会大厦这一带，等待即将在上午10：00举行的欢迎仪式。凯芙的视线所到之处，只留下少数留在警局的二线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地从她身边经过。他们大部分不是一线警力，不过能够进入U.E.P工作的人，无一不是接受了警察学校长期的武器训练。凯芙看见，他们将手自然垂下，放在靠近枪套的位置，不时和她对视一眼，精明的眼神里流露出强烈的警惕和不信任。

　　凯芙感到胃部一阵不自然的收缩。她很清楚，这不是因为饥饿或者疾病，而是她在生理上对威胁的一种本能排斥。从她第一脚踏进U.E.P的大门以来，凯芙对联邦警察的厌恶和畏惧，在原先的基础上又加强了不少。这里几乎无处藏身：空荡荡的室内布置，几乎纯白色的背景，加上头顶大吊灯周围，那一圈毫不掩饰的监控摄像头。凯芙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包围了自己，火辣辣的目光戳疼了她的皮肤。

　　凯芙跟在尼摩的身后，低下头，用兜帽和围巾将自己的五官严严实实地遮蔽起来。

　　“他们在盯我们的梢，”她小声说，“那些摄像头在记录我们的位置。”

　　尼摩举起一根手指，示意凯芙不要开口。

　　“我知道，”他说，“U.E.P不喜欢外人，他们的欢迎方式就是这样粗鲁……你不用怕，他们只是单纯看不惯特勤局的工作人员而已，因为他们自认为是和特勤局平级的政府部门，实际上在工作中却处处受特勤局的管制……他们一肚子怨气已经积攒了很久了。不过至少在峰会期间，只要我还是特勤局的尼摩·维登海姆特工，他们就不会和我们撕破脸皮。“

　　正在这时，一名身穿深蓝色警服的人朝他们迎面走来。从这个人的肩章看来，凯芙判断他是一名一线警力，而且警衔很高。

　　“早上好，居伦警官，“尼摩叫住了他。凯芙看见那个人理了一头几乎到头皮的浅色短寸，坑坑洼洼的脸上布满了各种伤痕，“626的情况怎么样了？”

　　居伦警官看到尼摩，站立在原地。

　　“天网一司这帮人的效率可真够低的，维登海姆探员，”他对尼摩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自己，“从昨天凌晨审到现在，这些中国人一个屁都没问出来。”

　　“这还真是难为他们了，”尼摩回答，“局里说无论如何都要在九点之前问出结果来，看上去够呛。他的精神状况如何？还清醒着吗？”

　　“我看他已经到崩溃的边缘了，”居伦摇了摇头，他的表情总是一副令人生厌的高傲，“有时候，我都怀疑那些中国来的菜鸟特工会不会审讯。瞧他们这架势，指甲钳水刑电击什么样的都用上了……简直把那个老兄弄成了三级伤残。”

　　“626对我们来说是十分重要的线索，”尼摩说道，一边扭头看了看凯芙，“如果真的能弄到他手里的情报，多花点工夫也是值得的。只是我们现在实在等不起。”

　　居伦偏过头，看了看凯芙。

　　“这是谁？”

　　“我之前跟局里提到过的那个证人，”尼摩接过话茬，漫不经心地说道，“居伦，我的老朋友，请你理解一下……”

　　“哦，明白，”一听到这话，居伦立即自觉地把视线绕开，“级别很高的证人，对吗？还按照协议来处理？”

　　“是的，麻烦你们待会将涉及到她的图像从闭路电视网删掉，具体怎么做，随便你们处理。拜托了，为了保护她，我们已经赔上了好几个人的性命。”

　　“小菜一碟，小菜一碟。从现在开始，她对于U.E.P来说就是一团空气。”

　　居伦走到电梯口，将手指按在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洞上。不一会，从墙壁内部弹出一个抽屉。居伦一把将其拉出，取出一串钥匙。

　　“交给你了，尼摩，”居伦走进电梯，将钥匙插入数字键之下的一个按钮中，“626号归你管了。你们想在下面呆多久就呆多久，不过一定记得，在审完之后———”

　　“———‘别忘了填审讯报告’，对吧？放心，放心，我的老朋友，这次不会再为难你了。”

　　“你也没必要那么客气……不管怎么样，你们审人的时候，总该有备份的材料吧？不管是书面，还是录音口供，麻烦你们复制一份交给勤务处。不然到时候，我没法向上司交代……尼摩，你们不要以为自己是特勤局的人，就可以随随便便，无视这里的规矩。U.E.P在反恐委员会好歹也是有人脉的，不该受到这样的轻视。”

　　“我为我那些傲慢的同事们道歉，居伦警官。”尼摩拉着凯芙走进电梯，朝居伦点头致意，“请务必不要放在心上。”

　　电梯门关上了。空旷的电梯间只剩尼摩和凯芙两人。

　　凯芙侧过头去，只管盯着楼层面板，决心不去看尼摩一眼。

　　“你可以看到，这间电梯除了我们，至少还可以容下一张病床，”尼摩突然开口了，“大部分犯人被拉到这里的时候，他们的情况都不太好，需要我们绑在床上推着走过来。尤其是考虑到峰会期间，特勤局绝不会吝惜使用最残酷的手段对付他们……换种说法，就是医疗小组。”

　　“叮———”电梯抵达审讯室所在的地下室，缓缓地停了下来。

　　“露娜，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尼摩望着徐徐打开的电梯门，朝外面迈出一步，“半个小时有点仓促，但是我们必须冒冒风险。这是我们领先特勤局一步的关键。”

　　凯芙刚刚踱到电梯门口，停住了。

　　“‘领先特勤局一步’，吗？”她冷淡地说，“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能从他的嘴里问出情报？”

　　尼摩转过头来，他的五官平静地像一座雕塑。

　　“我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考虑太多。正如我刚刚所说的：我们没有时间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他朝凯芙伸出手来。凯芙本来想恶狠狠地瞪尼摩一眼，再甩开她的手。不过她什么都没做，像之前一样冷漠地跟在尼摩的后面。

　　“审讯室，”凯芙自言自语地嘟哝道，“这儿可真吓人。”

　　几乎和U.E.P主楼一模一样的装饰。狭长的走廊被涂成一片纯白，强烈的日光灯刺得凯芙直流眼泪———按照特勤局的说法，这样的高强度照明是为了剥夺犯人的睡眠，以摧毁其意志———。走廊两侧各有三个小房间，分别是洗漱间，监控室———连接着室内所有的闭路电视和窃听器。另一扇房门始终敞开，凯芙的余光瞥见，室内有两名身穿白大褂的人员，手里举着一剂半透明的试剂走来走去。一股股大蒜味道的臭味从房间内飘出。

　　她的汗毛不禁竖立起来———那是情报部门臭名昭著的毒药，“SP-171”，兰斯博士口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使用”的逼供药剂。

　　凯芙刚想说点什么，审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啊，尼摩，你可算来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这小子真是把我们折腾得够呛。”

　　凯芙惊讶地抬起头来。眼前这个头发凌乱，胡子拉渣的男子，正是天网一司的张正坤特工。看样子他也忙得七荤八素。

　　“他现在情况还好吗？”尼摩问道，刻意把身子挡在凯芙之前，“我听他们说，要对他用药？”

　　“我们已经没什么办法了，”正坤走到饮水机旁，“哗哗”地打开水龙头就往脸上泼水，“我们已经告诉他，再这样对抗下去，留给他的只有一种结果。可他说他根本不介意会怎么样……他说，无论如何他反正也是死路一条，与其死在米夏的手上，还不如死在这里，免得遭更多的罪。”

　　“这个傻瓜，他是真的不相信我们啊，”尼摩冷冷地说道，“你没有为他提供担保吗？”

　　“我说了啊，”正坤委屈地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水珠，“我告诉他，只要他诚实地配合天网一司的工作，我们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可是这小子根本不听，他说你们特勤局能在柏林峰会期间把米夏分子放进来，就根本不能指望你们的能力……尼摩，从昨天凌晨到现在，我们不允许再等下去了。既然这小子一心求死，那我看……”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尼摩抢过话头，“帮我转告医务室的那几个老伙计，叫他们稍安勿躁。我有办法让他开口，给我们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