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Bu（总理府）

　　欧洲联邦理事会的常任理事，英国首相提奥·格劳秀斯和德国总理罗宾·阿德勒并排站立在总理府的大门前，沉默地注视着身穿蓝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忙前忙后，检查话筒，扩音器和无线耳机等通讯设备。经过一夜的紧张清扫，总理府广场上的大雪总算被清理出一大片干净，整洁的空地，可以铺上用于欢迎美国和中国领导人的大红地毯。格劳秀斯首相抬起头，目睹着广场升旗杆上徐徐升起的欧洲盟旗，长舒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从袖口掏出一块手帕，准备擦拭眼角因疲惫而渗出的眼泪。

　　然而他的胳膊马上被悄悄地顶了一下。

　　“我说，你现在还是注意一点吧，首相阁下，”阿德勒总理冷不防地提醒道，“看看栏杆外面那一圈媒体……听我说，我们可不要在全世界面前展示这样的形象。”

　　格劳秀斯首相眯起眼睛。确实，如阿德勒总理所说，那些凌晨五点多就迫不及待抵达总理府的记者们，扛着长枪短炮，浑身都涌动着一股急不可耐的躁动劲儿，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试图越过那些人高马大的特勤人员，仿佛稍稍眨下眼睛，就会错失一个精彩绝伦的新闻瞬间。

　　“我猜他们在等着我们出洋相，你说呢？”阿德勒总理保持着一副笔直的站姿，僵硬的面部绷着一张不自然的笑脸，“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像在看马戏团的小丑……我毫不怀疑，如果我们之中哪个人扣了扣鼻子，或者不小心打起了瞌睡，不出半分钟，他们就能把照片给整到Blink上面去。”

　　“啊，总理阁下，”格劳秀斯轻描淡写地摆摆手，“我们该担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纠缠在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上。罗宾，你是完美主义者，和你们德国人骨子里的倔劲一样……但是，越是力求完美，那些污点就越是显眼，正如一张染了一块墨渍的白纸那样，人们总是先去关注黑色的部分。”

　　“虽说如此，可是……”

　　“你担心过不了美国和中国这一关吗？”

　　“比这更严重的……是整个世界。首相阁下，如果这次峰会有任何差错，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都会被媒体无限放大……世界有可能会对欧洲联邦失去信心。”

　　“麻烦总是会自己找上门来的，”首相微笑地说，“就算我们用钢筋混凝土将总理府封得水泄不通，仍然会有几只苍蝇嗡嗡地飞进窗户的缝隙里，叮着我们的茶杯……话说回来，我相信U.S.S.A的能力，这么多年来，他们已经证明了自己是全欧洲所能找来的，对付恐怖主义和间谍活动的专家，更何况还有一群从中情局和天网一司挑选出来的高手———他们的素质丝毫不逊色于我们的特勤局。至于那些藏身于特区内部的……”

　　他顿了顿，

　　“与米夏组织的狂风暴雨相比，这帮人的抗议简直温柔得像‘蝴蝶扇动的翅膀’那样……这些小飞虫，他们愿意闹就让他们闹去吧。把他们交给特区防暴就行了……”

　　阿德勒总理显然并不服气。他还想多说几句，这时，一名中国特工迈步朝两人走来。

　　“打扰了，首相阁下，”中国特工欠了欠身，“有您的来电。”

　　格劳秀斯首相接过特工手中的专线电话，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阿德勒总理问道、

　　“是我的……我的妻子，”首相点头朝特工致谢，转过身对阿德勒说，“抱歉……我可能要失陪一小会。”

　　阿德勒总理看着首相匆匆地走进总理府的大门，怀疑地皱起了眉头。不过，当他看到法国总统让·勒芒和波兰总统亚罗什·别林斯基在总理府的另一边向他打招呼时，刚刚一时兴起的疑虑就烟消云散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阿德勒总理这么想着，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满脸微笑地朝两人走去。

　　*

　　确定没有人在监听后，格劳秀斯首相小心翼翼地取下耳机，拨通了那个闪烁着“High Alert”标示的号码。

　　“老朋友，别来无恙，”电话对面是一个冷冰冰的问候，带着浓重的中文口音，“在十点的欢迎仪式正式开始之前，你或许需要喝杯咖啡润润喉咙。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这样可不行啊。”

　　格劳秀斯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哼了一声。

　　“如果我和你一样出身于军队，这么一点工作量根本就不成问题，”他说，“不过……这么刻意把我支出来，只怕不会是问候我身体健康这么简单吧……将军。”

　　对面很短促地笑了一声。

　　“勃兰登堡机场，”将军说，“事情有进展了。”

　　“什么进展？你们抓到米夏的人了？”

　　“并非米夏，不过……应该算是应该和他们有过密切来往的家伙。他有许多假身份，在特勤局的移民档案里没有近三年以来的任何信息，”将军加快了语速，“简单地透露一点，到此为止。老朋友，你马上通知一下你们那里的特勤人员———人手不够的话，天网一司和中情局也可以出一份力————立即开始排查总理府附近的所有建筑物和车辆，尤其是地下仓库和大型运输载具；从十点到中午十二点的欢迎仪式期间，封死附近的所有道路，不要放任何人，任何车辆进来……”

　　“等一下，等一下！”格劳秀斯首相吃惊地问道，但是马上自觉地压低音量，“你说了太多，我……暂时还没办法全部记下来……”

　　“那倒不必，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儿。你只要告诉一个特勤人员，‘参加欢迎仪式的人群里，可能混入了米夏分子’，他们都是专家，知道该怎么静悄悄地去调查而不引起媒体的注意。”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份情报的？是机场抓获的舌头吗？”

　　“嗨，那个家伙嘴硬得很，什么也不肯说。不过根据张正坤探员的消息，这个人———甭管他是自愿的还是一无所知———似乎被卷入了一场有组织，有预谋，针对柏林峰会的恐怖袭击中。”

　　“这样的担心……亚诺局长已经告诉过我了。”

　　“不，听我说！直到昨天晚上之前，这一切只不过是猜想。我们知道那伙武装分子是莫洛托夫的手下，可是根本不知道他们何时，以何种方式发动袭击。不过在张正坤探员拦下那辆消防车之后，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你在模棱两可地说些什么啊？”

　　“首相阁下。你要向我保证，无论听到什么样的消息，你绝对守口如瓶，不会告诉除特勤人员以外的任何人。”

　　“当然！这还用说吗！”

　　对面的声音沉默了一阵。

　　“Chemi。”将军一字一顿地念到，“首相阁下，那辆消防车里，装载的不是泡沫灭火剂，而是氯气。”

　　“你说什么？氯气……”

　　“我们真得感谢张正坤探员，”将军叹了一口气，“他的反应很敏锐，发现一辆从他身边经过的消防车，散发出一股异样的刺激性气味……他通知了中情局和联邦警察的人手，拦下了那辆车，结果他们注意到司机的神情很紧张，而且工作证也是近期才办理的。当我们的人命令他下车时，那个混账一脚踩下油门，没命的朝机场冲去……幸好附近有一辆联邦警察的武装防弹装甲车开了上去，硬生生地堵住了那个疯子。不然，要是让这辆消防车冲进机场———”

　　“老天……”格劳秀斯首相喃喃自语道。

　　“———想想吧，那里聚集着至少一千名无辜的平民，他们在毒气面前没有任何防护能力。那将是一场屠杀。”

　　格劳秀斯首相的手颤抖起来。他伸进西装的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鼻梁上沁出的汗滴。

　　“首相阁下，总理府有没有任何针对生化武器的防护措施？比如面具，解毒剂，还有地下防化掩体？”

　　“按理说……应该是有的，我得问问阿德勒总理，他毕竟才是这里的主人……”

　　“不！不要告诉他！还记得我刚才怎么对你说的吗？千万不要告诉除了特勤人员以外的任何人！阿德勒总理也不行！如果米夏的目的是引起恐慌，那他们现在已经成功一半了……不！但凡有一点能让媒体风吹草动的传闻，你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将军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我刚刚和亚诺局长，爱森斯坦局长商量过了，我们呆会就叫一支防化小组过来，进入总理府进行排查。”

　　“可是，这样不是……更招人注意了吗？”

　　“哦，他们可不是那些带着面具，全身套着笨重的防化服，说话瓮声瓮气的神经病。放心好了，首相阁下，我保证在总理府，在场的所有人，哪怕他们有着鹰隼一般的视觉，也不会发现我们防化小组的踪迹。你要做的就是忘掉这件事，忘掉我们刚刚的对话。在你通知特勤人员之后，米夏和化学武器对峰会而言就根本不存在……”

　　正在这时，外面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格劳秀斯首相？首相阁下？请您现在前往总理府大门……”

　　“知道了，谢谢你，”格劳秀斯首相大声回答，“我马上就来，请他们稍等。”

　　“刚刚是谁？”将军问。

　　“我得走了，”格劳秀斯首相低声说道，“哦，老天……我们这次真的下了一个骇人听闻的赌注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

　　“放轻松，我的老朋友，”将军回答道，“去喝一杯咖啡，聊聊天，忘掉我们之间的对话。你们这些政治家平时怎么装模作样，口若悬河地胡说八道，今天也是一样，要让他们相信欧洲联邦是人类历史上最安全，最繁荣的国家。至于那些渣滓……”

　　他的声音充满了敌意，

　　“……那些躲藏在阴影中的小人，我们才是对付他们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