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诺少校，宋一诺少校。”无线电命令道，“接应直升机已经起飞，正在前往撤离点。你只有十分钟时间撤离，重复一遍，你只有十分钟时间撤离。”

　　“收到，指挥部。”

　　“撤离点会有红色信号弹标识，祝你好运，少校。”

　　海伦，你到底在哪里？

　　宋一诺捏住通讯器的手颤抖了，沉重的呼吸扑在麦克风上。

　　你这孩子……

　　09：59：59. 距撤离点750米

　　4:10 S

　　宋一诺收回通讯器，举起带有心跳感应器的望远镜。远处，一团团密密麻麻的小红点，正聚集在废弃的建筑物和医院背后，向四面八方分散开来。一阵阵时断时续的枪声响起，子弹胡乱地泼洒在墙角，窗户和各种各样可供藏匿的可疑角落。

　　必须马上行动了。宋一诺随身检查了一下，三支冲锋枪弹匣，90发子弹，少了点，不过十分钟应该够用了。还有一枚高爆手雷，一枚烟雾弹，保命时最后的救命稻草，不到万不得已他决不会使用。宋一诺调整了一下呼吸，换掉冲锋枪的空弹匣，将机匣上的快慢机调整为短点射模式，以节省弹药。然后，他随手将沾满鲜血，还没来得及擦拭的匕首塞回刀鞘。

　　万一他没能在规定时间内赶到撤离点，那么，这把匕首就成为了他最后的武器。

　　绝不能被俘。

　　07：30：59. 距撤离点730米。

　　宋一诺站起来，侧着身子瞄了一眼外界的情况，随意点射了两轮。对面的武装分子马上侦察到火力的来源，一阵由AK突击步枪和RPK轻机枪形成的密集弹雨，瞬间包围了宋一诺附近的区域。宋一诺躲在车厢后部，一梭梭流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

　　跑是没有意义的，卡车周围除了几辆着火的轻型皮卡，没有任何可靠的掩体能够抵挡轻机枪的火力覆盖。宋一诺耐心地等待着，不时闪身向掩体前方打上几轮。精确的短点射压得对面的步兵不敢露头，仅仅几轮交火，武装分子就被撂倒了好几人。

　　不过他们马上意识到，在医院广场这样的开阔地带，对手无论是地形还是枪法都占有绝对优势。于是，武装分子在吃了几波闷亏之后，迅速改变了战术，凭借RPK轻机枪的压倒性火力，躲在装甲车和广场中心的大理石雕像后，一步一步地朝宋一诺缓慢推进。

　　宋一诺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掐准时机，按下了C4装置的起爆按钮。

　　“轰隆-“ 炸药瞬间将雕像底座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失去重心支撑的雕像摇摇晃晃，朝武装分子的车辆歪去，数十名来不及散开的步兵和机枪手猝不及防，被庞大的雕像砸中。飞起的石块和烟尘四散弥漫，将整个广场遮蔽得不见天日。

　　“Сука！”

　　宋一诺听见武装分子此起彼伏的俄语咒骂声，伴随着一阵阵歇斯底里的机枪扫射。在这样浓厚的烟尘中，没有高科技侦察设备的武装分子晕头转向，像绕着灯火打转的飞蛾，端着他们的武器被一切可疑的目标吸引着，挥霍着他们的子弹。

　　05： 49： 49.距撤离点600米

　　Point

　　“宋一诺少校，我们是接应分队Re 1.直升机正在接近中，已经可以看到前方升起的烟雾和火光了。你现在的位置是？”

　　“Re 1， 我是宋一诺。我目前在医院广场，正在前往撤离点，完毕。”

　　“收到，少校，撤离点附近的信号弹将在你抵达后自动激活，我们会一直在空中盘旋。”

　　Re 1分队答道，“直到发现红色烟雾。”

　　“谢了，Re 1.你们可以停留多久？”

　　“恐怕只有一分钟时间，少校。我们刚刚得到消息，俄罗斯空天部队将在九时对这个区域发动地毯式空袭。”

　　“空袭？”

　　“是的，空袭。”

　　宋一诺愣住了。他定了定神，没有前进，反而向身后挪去。

　　如果他们要空袭……趁着刚才爆破造成的混乱，宋一诺潜入卡车车厢，掏出匕首，将VX毒气罐撬开，取出那罐致命的液体。如果卡车在空袭中被毁，照那位防化专家的说法，整个明斯克的居民，军队，将会无一幸免，全部被泄漏的毒气杀死。

　　他必须带着这个灭世的魔鬼逃出生天。

　　“少校，少校！我们已经接近撤离点，没有发现红色烟雾。你的情况怎样？发生了什么？”

　　“Re 1，我是宋一诺，”

　　宋一诺一边从背包中取出两捆尼龙线，将VX毒气罐稳稳固定在自己背后，一边小心翼翼地从车厢中撤出，“还有多久撤离？”

　　“还有不到三分钟，少校。不管你做什么，都要快点了。”

　　“听着，Re 1.我已经取得莫洛托夫的货物。在撤离点等我。”

　　“你疯了吗，少校！那个东西是……”

　　“是VX毒气，我知道！如果俄军要轰炸这个区域，我必须要将VX 带走。”

　　“可这根本来不及！”无线电那边的声音吼道，“根本来不及，少校！只剩下三分钟了，你不可能赶的上的！”

　　“直到红色信号弹升起的那一刻，你们都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宋一诺强硬地命令道，“这玩意儿能一瞬间杀死七万人，绝不能把它留在这。至于我，不用你们管，我肯定能在规定时间内撤离。”

　　他抛下最后一句承诺，将那颗手雷掏出，拔下了保险，然后扔进了车厢里。

　　01： 59： 59. 距撤离点150米

　　雕像爆破产生的烟尘已经渐渐散去。现在，在明斯克清晨的空气中，就算不借助望远镜，武装分子也能轻而易举地发现那个在杂草中快速前行的黑点了。宋一诺听见子弹尖利的呼啸声，溅起脚下的一堆泥土。他冷静地弯下身子，以弧形步伐前进着，时而左冲，时而右突，不停地重复着加速，减速，加速，减速。每到变向的地方，他便回过身子，朝敌人集中的方向短点射一两轮，然后就能听到一阵惨叫，混合着身体倒地的闷响。

　　但是毕竟这样一片开阔的平地，面对数十倍人数的敌方武装，宋一诺除了祈祷直升机尽快抵达，已经束手无策了。

　　“嗒嗒嗒—“ 一轮短点射过后，宋一诺已经打光了第三个弹匣。只剩下最后三十发子弹了，他决定殊死一搏。

　　绝不能被俘，他把冲锋枪的快慢机重新调回全自动模式，暗暗念叨着。

　　绝不能让VX毒气再次落入莫洛托夫手中。

　　突然，宋一诺感到后肩一热。经验告诉他，中枪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转过身子，将毒气罐护在身后，同时向侧面闪去，躲开了轻机枪喷吐的火舌。瞬间，皮卡里窜出一团血雾，三名武装分子在和宋一诺擦肩而过的一刻，被冲锋枪的火力打成了马蜂窝。

　　宋一诺半撑着身子，看着皮卡翻了过去，冒出一团火球。

　　还好，没打中毒气罐……宋一诺挣扎着起身，查看着肩部的伤口。很深，是机枪子弹造成的贯穿伤，他这条胳膊目前基本上废了。万幸的是没有打伤右手，而且也没有伤到重要器官。

　　武装分子越来越接近了，看上去他们根本不知道罐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也或许他们已经被下达了格杀令，必须将宋一诺击毙。

　　宋一诺看了看手中的武器，只剩下半个弹匣的子弹了，刚刚的手雷也被用于炸毁军用卡车，无论他怎么节省弹药也没用了。

　　信号弹就在前方不到50米的地方，冒着汩汩红烟。

　　宋一诺拔下烟雾弹，用尽全力朝自己前方丢去。他紧握着匕首，脸上的肌肉绷得死死的，等待第一个从烟雾中窜出来的家伙，然后砍断他的脖子。

　　Re 1分队，不管你们在哪，现在最好已经赶到了！

　　00：09：59.距撤离点50米

　　突然，一个巨大的阴影，从红色烟雾里闪了出来。

　　是Re 1分队的支奴干直升机。他们悬停在宋诺的头顶，打开了舱门。

　　“指挥部，指挥部。这里是Re 1分队，我们已经发现宋一诺少校，正在撤离。” 舱门口的缆绳徐徐放下，一台“火神”M134机炮伸了出来。

　　“干得漂亮，Re 1，请在十分钟之内撤离。”

　　“Re 1！ Re 1！” 顾不上伤口的疼痛，宋一诺咬着牙，将缆绳绑在自己腰间，一边用没有受伤的右手紧紧抱住毒气罐，“所有人，朝我标记的地方集火！”

　　“Roger， free fire ets。”

　　炮手熟练地操纵着机炮，一道道白光像泼水一样洒向烟雾弹所覆盖的区域。武装分子的血肉之躯，和他们那些毫无防护能力的皮卡，在毁灭性的火力打击下灰飞烟灭。

　　“少校，这可真是千钧一发！” 一名Re队员伸出手来，将宋一诺拉进了机舱，“我们不能在此久留，俄罗斯空天部队的轰炸机编队已经起飞了，我们要尽快前往基地！”

　　宋一诺精疲力竭地坐在炮手旁边，“福克斯中尉呢？”他问道，“福克斯中尉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不，少校。我们没有看见福克斯中尉。”

　　就像有一只又湿又冷的手在猛拽他的内脏一样，宋一诺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

　　她没赶过来……她没能撤出来……

　　“少校？”

　　“返航！ 返航！”

　　宋一诺喘着粗气，大声吼道。

　　“少校，你在说什么？”

　　“福克斯中尉……福克斯中尉还没有安全撤离……我知道她还在那里，她还在等着我们的救援！立即返航！ 我决不会丢下我的队友！”宋一诺的声音大得几乎盖过了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

　　“少校，你疯了吗！你知道我们绝不可能返航的！”

　　“这他妈的是命令！命令！”宋一诺猛地拔出匕首，疯狂地抵在那个Re队员的喉咙上，“返航！把海伦救出来！”

　　“可是少校！ 福克斯中尉是叛徒！”

　　“什么？”

　　“我们的行动早就泄漏了，宋一诺少校！海伦·福克斯中尉，她将我们全部的计划出卖给了莫洛托夫！”

　　……

　　机舱猛地遭受了一阵重创，舱内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东倒西歪。“我们遭到攻击！”驾驶员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来，“规避！规避！”

　　舱门外，一架涂着黑色鲨鱼头的武装直升机出现在他们身后。

　　“导航系统失灵！螺旋桨失灵！” 驾驶员绝望地呼喊道，“We are losing power！CP！CP！ Eagle"s falling down！Eagle"s falling down！……”

　　又一波爆炸袭来。宋一诺感到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他整个人狠狠地从舱门外抛了出去，砸在冰凉的地面上。

　　海伦……莫洛托夫……

　　莫洛托夫……海伦……

　　他勉强睁开眼睛。一个黑影从那个恐怖的鲨鱼头直升机上走下，一步一步缓缓地朝他迈过来。宋一诺环顾四周，直升机的残骸之下，Re 1 队员的尸体鲜血淋漓地散落在周围。他挣扎着支起身子，一点一点向一把掉在地上的手枪爬去。

　　他的手刚刚触摸到枪身，就感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那个黑影一脚狠狠地跺在他的手腕上，把骨头踩断了。

　　“多么可悲啊，少校，”黑影捡起了那支手枪，轻柔的声音从头盔之下传出，掩饰不住兴奋地颤抖着，“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你的生命。”

　　她举起了手枪。

　　“芭琪拉！”

　　黑影猛地回过头去，莫洛托夫和四五名武装分子走了上来。

　　“把枪放下，放下！” 他严厉地说，“还不到时候。”

　　芭琪拉向旁边退了一步，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握着枪身的手微微颤抖着。

　　“有一天，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芭琪拉。会有那一天的” 莫洛托夫走向芭琪拉，拍了拍她的肩膀，“去照顾伊里奇吧………你哥哥他，伤得不轻。”

　　芭琪拉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避开莫洛托夫的目光，径直朝外面走去。

　　莫洛托夫转向宋一诺。

　　“那么，杀手王阁下，” 他蹲下身子，“我们终于见面了。这次你可不太走运。”

　　“你最好省点精力，”宋一诺抿着嘴唇，“除非你现在就杀掉我，活捉我绝对是浪费时间。”

　　“杀你？”莫洛托夫轻蔑地笑了笑，露出一口发黑的牙齿，“等我们把你的身份曝光给中情局和天网一司，自然会有数不清的杀手和特工等着敲烂你的家门，根本不用我亲自动手。不过，杀手王阁下，就算你一心寻死，你总该为你身边的人想想。”

　　他的头凑得更近了，几乎挨到了宋一诺的鼻梁。

　　“你的女儿，还记得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是几岁吗？”

　　宋一诺瞪着莫洛托夫，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莫洛托夫……你这人渣，”他咬紧牙关，“你，别去，找她的麻烦。你听见没有————”

　　“我们知道她在哪里，”莫洛托夫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而且，我们一定会找到她。”

　　“我说————别去找她麻烦！”宋一诺咆哮起来，“不关她的事！”

　　他突然起身，用额头撞向莫洛托夫。莫洛托夫轻巧地闪过，抬手凶狠地打在他的喉咙上。

　　“你最好省点精力，杀手王阁下。”莫洛托夫站起身，满不在乎地拍了拍大衣上的灰尘，“她的命运捏在你的手上。想让她少遭点罪，你没有选择。”

　　撂下这个通牒，莫洛托夫便招呼了一个手势，两名武装分子将已经不能动弹的宋一诺架起来。

　　“趁这个地方被夷为平地之前，我们马上离开吧，”他简短地说，“接下来……轮到我们，给他们的后花园点一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