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就是海伦·福克斯中尉。“

　　联邦特勤局HQ，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聚集在这里，默不作声地聆听尼摩的报告。

　　“大概就在顾维将军下达那道撤退命令的时候，Warshauer街区的K-12和K-37巡逻队向防暴中心接连进行三次紧急通讯。附近的“Schwarzestein”（黑石）公寓出现可疑动静，他们撬开了公寓的电子锁，分成两队进入。据参与行动的特区防暴的说法，当时他们在公寓内发现了塑料桶和化学试剂，初步判断可能存在一个小型的制毒窝点。“

　　亚诺·鲍尔，特勤局的高级官员，双眼死死地盯着投影机上的图像，无意识地将空的咖啡杯放在嘴边，喝了一大口空气。

　　“福克斯……她当时就在那，对吗？”屏幕上传的监控录像上，一个瘦小，全身都是黑色的影子正蹲伏在墙角一个塑料桶旁边，双手举着一支霰弹枪，枪口的火光投射在苍白的脸上。

　　尼摩点了点头。

　　“防暴中心低估了K-12和K-37将要遭遇的危险。他们犯了一个错误，优先和检毒署联络，而不是将情况上报给特勤局。当然，我们也没料到，海伦·福克斯居然会出现在那里-----“

　　屏幕切换到了一段视频。应该是头盔摄像机，画面恍恍惚惚，而且不停地抖动，似乎拍摄者正在剧烈地奔跑。画面中，隐约只能看见几名举着防暴盾的特区防暴，沉重的呼吸声混合着语无伦次的喊叫-----

　　“防暴中心！防暴中心！我们是K-12巡逻队，Warshauer街区，Schwarzestein公寓……我们正在和不明身份的罪犯交火！我们的支援在哪里！“

　　“收到，K-12巡逻队，联邦警察将在五分钟之内抵达。“

　　“见他妈的鬼！我们根本撑不了五分钟了！我们他妈的直升机在哪？“

　　“冷静，K-12巡逻队。直升机暂时无法赶赴你们所在的地点。坚持住，联邦警察将在……“

　　“****！你他妈的没听懂我说的什么吗！这个家伙……她拿着我们的M500霰弹枪，把我们两支巡逻队都要干掉了！她简直是个魔鬼！“

　　“K-12巡逻队，对方只有一名吗？重复，K-12巡逻队，对方……“

　　然而防暴中心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通讯器里的声音瞬间被一阵枪声覆盖了。“Feuer frei！ Feuer frei！”。屏幕晃动得愈加疯狂了，惨叫声，子弹射进皮肉的”刺啦---“声，交织回荡在联邦特勤局的会议室里。”Nein！”画面颠倒了过来，一大块混合着血迹的泥块粘在屏幕的左上角。

　　那个瘦小的黑影------海伦·福克斯中尉，右手提着霰弹枪，蹒跚地朝屏幕接近。

　　“砰！“

　　信号在这个时候切断了，杂乱的雪花在投影机的画面上飞舞。

　　尼摩关掉了投影仪。浓重的黑暗笼罩在会议室内，每个人的身上就像粘了一团厚厚的墨汁，压得喘不过气来。

　　“海伦……“联邦卫队的军方代表西蒙·莫里森喃喃自语道，“海伦，怎么可能……这个丫头……我不相信，不相信……”

　　“西蒙，我也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会是福克斯干出来的……“亚诺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但是，这些视频，资料……它们都是事实-----福克斯……她一个人几乎消灭了我们两支特区巡逻队，还有一支联邦警察的战术小组……不管怎么样，西蒙，我的老朋友……她现在是一个威胁，巨大的威胁，我们不得不-----“

　　“-----你说得对，没错，“西蒙听上去快要虚脱了，”海伦……她背叛了联邦卫队，背叛了整个欧洲……她现在把我们，中国还有美国，全部置于危险之中，必须，必须要……除掉她。“

　　他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靠椅上。

　　“西蒙，事情还没有完全证实……“亚诺急切地说道，”福克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动机究竟会是什么？太多的问题没有解决了！我们要想想办法！找到一个和她对话的机会……“

　　“这两个星期，她有无数的机会寻求我们的对话！“西蒙握着拳头，紧紧地握住手上的铅笔，“但她选择的是对抗！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监控录像不会说谎……我们猎手团队里最出类拔萃的猎犬，现在挣脱了了绳索，朝她的主人露出了獠牙……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西蒙，你冷静一点！”

　　“喀嚓---“铅笔被一把捏断。

　　“我是一个军人！“西蒙猛地站立起来，会议室里的人，除了尼摩和顾维，都被吓了一跳，“抱歉，军队只教会了我考虑危险……海伦·福克斯中尉，她一个人抵得上半数的柏林警力……哪怕她只有不到一成的可能叛变，我也绝不会放任我的部下，一个十字弩队员，逍遥法外……”

　　西蒙拉开会议室的大门。

　　“我去通知凯德·福克斯少将，“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我要把军方的人召集起来，请求出动十字弩兵团。少将会理解的……他宁死都不会背叛自己的祖国……“

　　他关上了大门，走了出去。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理解西蒙，“顾维清了清嗓子，”军人的思维方式就是这样。解放军里像西蒙这样的先生女士不少，永远保持警惕，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我们军队里有一句格言，怎么说来着？‘好战必亡，忘战必危’。不过，“他向身后靠了靠，”既然如今我已经弃武从文，拿起笔杆子做起了情报这一行，不得不谨慎行事，像一个贪得无厌的老渔夫，往情报的海洋里洒下一把天罗地网，非要把各种小鱼小虾统统收入囊中，才肯做出判断。“

　　“问题是，福克斯中尉直接咬破了我们的网子，所有的线索都跟着她漏了出去，“亚诺说道，“这桩案子从一开始就没头没脑的，好不容易能在福克斯那里有点进展……真是，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像她这种秘密行动的高手，无论如何没有与特勤局直接对抗的必要。她这等于在黑夜里往自己身上点了一把火，直接告诉全世界：‘我来了，快他妈的来抓我！‘一样。”

　　“这就是我们和军人的区别，”顾维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身来，“我们脑袋里总有一千万个问题。但是军人只管解决问题。不管这个问题从何而来，是否可能出错。既然西蒙走了，那我建议各位也别呆在这里浪费时间。行动起来吧，先生们！福克斯中尉，宋一诺的女儿，还有那批下落不明的VX毒气，我们要处理的案子还多着呢。”

　　“我这就去和总统先生联系，”中情局副局长西维尔·爱森斯坦点了点头，将一顶宽边帽戴在头上，“海豹突击队已经抵达福特级航空母舰，随时可以出发。“

　　“天网一司也会一直和你们并肩作战，特勤局，“顾维站在门外的走廊上，留下一句，“总理同志将会在下午抵达柏林。中国政府的态度很强硬，决不容忍外国恐怖主义势力的威胁，也决不允许柏林峰会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如果欧洲有任何需要天网一司协助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顾维和西维尔都走进了电梯。会议室只剩下亚诺，尼摩和格劳秀斯首相三人。

　　“我们最好也快点行动起来，”亚诺整理了一下手中的材料，“在抓捕福克斯之前，我们首先要封锁D37特区，全部封死……不过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恐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煽风点火，如果到时候造成舆论恐慌，特区……说不定又会像三年前那样，那会对我们很不利------“

　　“我会尽快通知联邦理事会和各大媒体工会，“格劳秀斯首相拍了拍亚诺的肩膀，“我们只要能管住这三天的口风就好……这样，我们回头联系，我恐怕，”他回头看了看尼摩，“维登海姆探员有些事情要告诉我。”

　　“抱歉，首相，有您的私人来电，“尼摩将一部手机递给首相。

　　亚诺看了两人一眼。

　　“失陪了。“他富有涵养地和首相握了握手，转身走进了电梯。整个联邦特勤局HQ，现在只剩下两人。

　　“什么事呢，尼摩？“格劳秀斯首相说道，”是什么人打来的？”

　　“没有人（Nemo）。”尼摩回答道，“我们就别玩文字游戏了，首相先生。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所以……你是找了个借口支开亚诺？”格劳秀斯惊讶地说，“……但是，有什么情况不能当着他说呢？他可是你的直属上司。“

　　“因为，“尼摩冷冷地回答，“我不信任他。”

　　“什么？你不信……”

　　“我实话实说，这间屋子里的人，除了您，我谁都信不过，“尼摩将那个手机放回自己的口袋，”我们的敌人不在外部，就在我们之间。“

　　格劳秀斯首相张大了嘴巴。

　　“你有证据吗？“

　　“凭我的直觉，先生。我告诉您一个情报，让您的心里先有个底： 一周前，我手下的奥嘉·格林塔探员，在追查一起东欧籍入境走私犯的时候，其实已经发现了海伦·福克斯中尉的踪迹。根据消息，在波兰边检检查的时候，海伦和那些走私犯呆在一起，睡在装货的大木箱中，只靠门板上开两个小洞呼吸。我当时叫格林塔探员把消息压下来，避免打草惊蛇，尽一切可能稳住波兰人，给我们的特工争取时间。可是电话还没打出去，波兰军方就告诉我们，他们的边检小队已经和海伦发生了交火，整个边检站烧得只剩一丝残骸。”

　　格劳秀斯首相目瞪口呆。

　　“这么严重的案子，你为什么现在才说！“意识到声音太大，他赶紧打住，”为什么？如果我们早点知道，或许……“

　　“首相先生，“尼摩沉稳地说，“您想一想，波兰的那群边检部队，怎么可能是海伦的对手？您了解她的履历，知道她杀死15个人，只用了15发子弹；她在连红外成像都困难的沙尘天气下，仅凭光学望远镜就干掉了涅佐托；您再想想，她的师父是黑月组织的第一杀手，今天晚上她的行动证明，即使受了重伤，她依然是我们那个最可怕的杀人机器，只要她想，那群波兰边检小队全都会成为她的枪下亡魂。但是，最终结果是海伦一个人拖着枪伤逃到了柏林，而那群边检警察，“尼摩停顿了一下，”波兰人告诉我们，无一伤亡。“

　　“你的意思是……”

　　“虽然只是猜测，首相先生。那伙人……根本就不是波兰巡检，他们的身手，决不会比海伦差到哪去。“

　　“所以，你是在怀疑……“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任何证据。不过我可以保证，首相先生，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那它最终一定会变坏。能把海伦逼到这种地步的杀手，绝非等闲之辈。“

　　“即使这样，“格劳秀斯首相心烦意乱地说道，”如果有中情局和天网一司的帮助，我们说不定可以更快地查出真相！“

　　“您还不明白吗？今天晚上，坐在这里的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们，他们中有些人比我知道的更早……我认为，波兰边检警察的伪装之下，可能藏着一名来自中情局，天网一司，甚至我们自己的特工。不对劲，首相先生，这个案子有点不太对头。我恐怕……有人想故意除掉海伦。”

　　格劳秀斯呆立半晌，许久才缓缓开口道，

　　“你说这些……仅仅是因为你对海伦的私人感情……”

　　“不光是这样，”尼摩严肃地回答，“我的职业要求我无论何时何地，必须提出问题。不论这些问题是否有证据，站不站得住脚，我作为特勤局的特工，有义务提出来。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让我感到费解，不仅是我相信海伦的品格，更是因为案子本身的不合情理。首相先生，如果海伦因为某个人的卑劣目的，不明不白地死去，我永远都无法面对福克斯少将；如果柏林峰会，甚至整个城市都因为我们的疏忽而遭受灾难，我更不配戴上特勤局的血眼徽章。假如海伦真的叛变，她照理不应该过早把自己暴露在特勤局的面前；假如她蒙受冤屈，她就更没有理由和特勤局对抗。首相先生，如果海伦被逼到了这一步，以我对她的了解，我必须怀疑，有个我们看不见的家伙，想要赶在我们发现真相之前，结果她的性命。”

　　“那么，”格劳秀斯首相掏出手帕，擦了擦鼻梁的汗珠，“你打算怎么做呢？”

　　“让我来接手这个案子。”尼摩坚定地注视着首相的眼睛，“既然海伦现在谁都信不过，进一步激怒她只会让事情更糟。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争取和她取得对话。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那个隐藏在我们之间的幽灵，我一定会把他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