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37特区，柏林时间上午10时整。

　　特区防暴全副武装，手持防暴盾牌排成一道铁壁，将火光冲天的亚历山大大街和检查站外的广场分割开来。按照防暴中心和特勤局的要求，为应对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特区防暴已经接到命令，配备上最高规格的防暴器械：防暴盾牌，密不透风的全身防护，装备橡皮子弹和催泪瓦斯发射器的半自动霰弹枪，用以死守这处通向柏林市区的最后一处路口。警方还向联邦消防局租用了五辆消防车，部署在亚历山大广场附近的各大交通要道，准备一旦出现不可控制的大规模骚乱，就使用高压水枪将人群强制驱散。

　　居伦警官心神不宁地坐在前线的警车中，眼睛一眨不眨，仿佛雕塑一般。他放下对讲机，沉重的鼻息在凛冽的寒风中形成一道白雾。

　　如果说，还有什么坏消息能让这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官焦虑的，恐怕就是卡尔·马克思大道和奥托-布劳恩大道的失守，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十分钟前。示威者的推进速度超乎想象的快，上千人组成的庞大游行方阵占领了特区西北方位的大部分街道，将特区检查站团团包围起来，逼得特区防暴连连后撤。现在，警方的身后就是亚历山大广场———柏林市区的边境，在示威者的大军压迫下，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如果让示威者把旗帜突破了这最后一道防线，他们……一定会占领广场中央的柏林电视塔，”居伦喃喃自语道，“那样的话……”

　　“我要警告你们一下，居伦警官，别把事情搞砸了，”对讲机里传来尼摩沙哑的嗓音，“特勤局的意思很明确：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亚历山大广场。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居伦满怀忧虑地和身边的警察对视了一眼。

　　“尼摩，这个节骨眼儿上，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那件事毕竟才过去三年，这些人的愤怒，不会那么容易满足的……”

　　“他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宣泄情绪，”尼摩回复道，“我们的网络阵线已经失守了。东欧人和他们的西里尔字母，淹没了Blink上过半数的界面。新闻检察署的失职，必须由我们挽回后果。”

　　“就算这样……我恐怕我们现在这么一点人手，没办法控制住局势。示威者已经快要丧失理智了，如果我们一直等不到增援……他们冲垮我们的防线，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只是一群被人利用的傀儡，居伦警官。没了米夏在背后的鼓动，这帮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一旦我们认真地对他们敲打敲打，抓住几个带头闹事的，暴乱很快就会平息。但是，如果让米夏分子占领柏林电视塔，那就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暴乱可以收场的了……对欧洲联邦而言，那将意味着内战。”

　　“内战？”

　　“保守的说法，就是内战。或者，你想让我用另一个词，‘Holocaust’（种族屠杀）来形容，也可以。”尼摩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来的，“我们必须做好以暴制暴的准备。居伦警官，如果事情到了那一步，我会通知你该怎么做。”

　　居伦还没反应过来，远处———

　　砰！

　　一道火光在居伦面前闪了闪。他急忙推开车门，捏着对讲机，一路小跑朝事发地点走去。

　　“是燃烧瓶，长官！”两名特区防暴大声朝他喊着，他们搀扶着一名浑身是血的同事，疯狂地朝身后的医护人员挥着手，“医生！这边来！快快快！”

　　又一瓶燃烧瓶呼啸着在空中飞过，这次直接砸在了警察的防暴盾牌上。火苗在积雪上蔓延开来。

　　“后退！后退！”

　　防暴队长扯着嗓子吼道，但是居伦警官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不能再退了，警官！后面就是检查站和广场！我们不能让他们突破出去！”

　　“我们的人正在挨打！”防暴队长毫不示弱，“长官！我们必须撤退到广场！这里太狭窄了，我们会被示威者包围的！”

　　震耳欲聋的抗议声和嘘声席卷整个街道。居伦和队长都费了老大力气，才能勉强听清对方说的每一个字。

　　“阿德勒下台！联邦政府下台！”———

　　“骗子！屠夫！沾满鲜血的凶手！”———

　　“柏林峰会是个骗局！中国人和美国人滚出欧洲！”———

　　示威者砸毁了两辆滞留在主干道，还没来得及撤出的警车，几名东欧青年站上了车顶，高举欧洲联邦的盟旗和德国总理阿德勒的画像，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点燃了旗帜的一角。

　　“我们必须后退了！长官！他们正在分割我们的队伍！”

　　示威者在人墙的掩护下，一步一步，举着五颜六色的标语和安婕·瓦伦汀的大幅照片———三年前那个不幸的遇害者———缓缓地朝特区防暴的盾牌方阵前进，一边高呼着口号———

　　啪！啪啪！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的烟花又击中了两名警察。他们抓着头盔，歇斯底里地拍打着火苗。防暴队长提着一罐气体灭火剂，对准他们身上的火苗喷去。

　　“稳住阵型！稳住阵型！”队长扶起被烧的失去知觉的警察，抓起领子就朝身后的担架拖去，“后面的人补上去！补住空缺！”

　　“妈的！我们的增援怎么还不来！”一名特区防暴顶着盾牌，伸手拧开一颗催泪弹朝人群扔去。有几个胆小的示威者朝后退缩，捂着面部，气喘吁吁地逃离被催泪瓦斯弥漫的区域。但是更多情绪激动的年轻人则蒙上了面罩，一边散开，一边捡起散落一地的石块，玻璃碎片和建筑物的残骸还击。

　　居伦警官站在一旁，凝视着担架上那名警察被烧得血肉模糊的脸，不禁感到一阵阵眩晕。他伸出手来，想擦拭一下额头渗出的汗水，却发现自己的眉毛和额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