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布，止血带。”

　　一阵朦朦胧胧的声音传入凯芙的耳朵。她晃了晃脑袋，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光线突兀地投洒在医生的白大褂上，把她干涩的眼睛刺得眼泪汪汪。凯芙在身后摸索了一下：

　　没问题，手枪还在附近。她托着下巴，支撑着抬起头来，重新将枪口瞄向前方。

　　“怎么样了，医生，她……“又一个呵欠，”她还好吗？“

　　手术台上，怀丝的上衣被掀开，血淋淋的伤口醒目地呈现在凯芙的眼前。

　　“出血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医生谨慎地回答，一边拿着抹布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她的肝脏和肾脏出现了一定的受损，不过没有伤到附近的腹腔大动脉。“

　　“她可以恢复吗？”

　　“理论上说，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接下来只需要将伤口缝合起来，就没问题了。“

　　望着脸色苍白的怀丝，凯芙紧紧绷住的眼皮终于放松了下来，泪水顺着脸颊直滚落到下巴。

　　“探员，你还好吧？”

　　“不关你事，“突然意识到自己习惯性的咄咄逼人，凯芙连忙岔开，“不，我是说……我没事，就是有点，有点累了。”她无法抑制地又打了一个呵欠，伸手在眼睛周围使劲地揉了揉。

　　“今天……真是不幸的一晚，不是吗？“医生夹住镊子，从怀丝的伤口里移开，”我从来没经历过这样大规模的暴力事件……更不用说，发生在柏林，联邦特勤局的地盘，欧洲的情报中心……“

　　凯芙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稍稍将枪口放下。

　　“所以，有哪些东西，是我们可以知道的？“医生拿着一杆粘着酒精的棉球，将怀丝身上的血迹擦洗干净，“一些……如果你们特勤局方便的话，能够透露的-----”

　　“专心点，医生，”凯芙撑着桌子，一骨碌站了起来，“有些情况，你们没必要知道……他们怎么说来着？‘无知即祝福’。好好完成你的手术就成。”

　　“我听见他们说起俄国人……“

　　“打扰一下，“凯芙干脆地打断了他，”借用一下你们的水龙头。“

　　“哦……水龙头在窗户旁边，请便。“

　　一股清凉，干净的水流，顺着发丝一缕一缕流淌下来，滋润着她额角火辣辣的伤口。血污顺着她的下巴，流进水池的地漏里。凯芙关掉水龙头，双手将一大捧头发挽过耳后，马马虎虎地扎了一个短短的马尾。

　　她侧过脸去，偷偷注视着她的医生马上低下了头，装作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处理着怀丝的伤口。

　　他还在怀疑……我就知道，如果他被告知了关于俄国人的事情，那个女孩的传闻，恐怕也早已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凯芙心烦意乱地抹了抹额前湿漉漉的刘海，闭上眼睛思索着。

　　急救中心，警方的行政机构……照这个说法，她现在是误打误撞，一个人闯入了警方的包围圈中。情况不好……凯芙捂住额头，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她已经受了很重的伤，虽然目前没有什么反应，就算她瞒得过医生，但是她没办法骗过警察，只要和警察发生冲突，她之前的伤势马上就会露馅：无法格斗，一步也跑不起来。警方马上就会抓住她，发现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特勤局的三级特工，而是一个流窜欧洲各地，靠着贩卖假证为生的无业游民。她会被扔进她最害怕的防暴中心，像老鼠的洞穴一样，阴暗，潮湿，不见天日。

　　但是她没有选择。怀丝快死了，她也没办法撑太久。她必须为自己寻找到一条出路。

　　“医生，“凯芙来到怀丝的手术台前，”我刚刚听你说起过俄国人……是谁告诉你的？“

　　医生的手停住了。

　　“探员……和我没关系，“他清了清嗓子，“我是，我是偶然听到的。大家都在谈论，一个匪徒，可能是俄国人，伪装成警察，用冲锋枪打死了我们三十多人。”

　　“他们有没有提到，和这个匪徒沾边的，还有一个女人？说实话。“

　　“也有这样的消息……不过探员，我真的不是有意去打听的……”

　　“行了，行了！”凯芙故意装作一副惊讶和气愤的神情，“不要再提起这些事情了！医生，有一说一，不想丢掉你的工作，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闭嘴。听着，躺在手术台上的这个女孩-----”

　　凯芙凑近一步，低声在医生耳边说道，

　　“-----她就是今天晚上出现在袭击现场的那个女孩。“

　　“什么？她就是……”一个硬物顶在了医生腰间，他赶紧压低声音，“她就是那个……“

　　“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医生，“凯芙轻声耳语道，”至于这个女孩到底和那些俄国人有没有关系，不关你的事。特勤局接手了，就这么简单。如果可能，给她安排一个单独的重症监护室，谁也不许进去，任何人，明白了吗？“

　　“可是，万一警察……“

　　“取决于你的选择，“凯芙收回了枪口，”我看你一定很乐意和特勤局的人解释咯。“

　　医生的瞳孔急剧地缩小下去。

　　“不……当然，我是说，我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凯芙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天这个时候，我来取人。“她走到门口，回头对医生做了一个”OK”的手势，“我现在还有别的案子要办。医生，这个女孩交给你了。”

　　手术室的门被轻轻带上了，凯芙吐出一口长气。

　　怀丝倒是没什么问题……她不关心医生会不会把消息泄露出去，不管怎样，怀丝安全了。无论她落到警方或者特勤局任何一边，他们马上就知道怀丝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怀丝会被放走，顶多做一点乱七八糟的笔录，然后她就可以回到她的报社，回到她原有的生活。她将再也不会与这个傻乎乎的女记者有任何交集。

　　“呼---”凯芙的眉头皱了皱，左侧腹这个时候开始传来隐隐约约的阵痛，她不得不夹紧胳膊，死死抵在疼痛的部位。这个倒霉的伤……她咬着牙，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流下。****！来得太快了，太快了！她还没想好该怎么离开，伤口的疼痛就已经让她感到寸步难行……

　　“借过，借过！”

　　走廊里，不断地有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急匆匆地穿行。凯芙连忙避开，一手紧紧护着腹部。这些担架上的伤员，大部分还没来得及换下警服，被血浸透的衣服和床单，紧紧地裹在身上，地板上留下一串鲜红的脚印。

　　不会吧，凯芙张大了嘴巴。那个俄国匪徒……怎么会造成如此大规模的破坏……

　　“丫头，丫头！“凯芙一惊，那个将号码和她做了交换的警察拄着拐杖，朝她这边走来。

　　“怎么样，丫头？“他问道，一边靠在墙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你的伙伴，她没事了吧？”

　　凯芙望着手术室的大门，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猝不及防之下，他一把拽住凯芙的胳膊，”我现在要你赶紧离开这里。喂，老兄，外面的消息怎么样？“

　　凯芙惊讶地抬起头来，那个帮助过她的特区防暴走了过来。

　　“差不多，是他们……刚刚已经到楼下了，“他朝两人点了点头，”不光是U.S.S.A， 他们说中情局和天网一司的特工也赶了过来……“

　　“妈的，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拄着拐杖的警察急切的问道。

　　“最好别去瞎打听，兄弟，“特区防暴俯下身子，摸了摸凯芙乱糟糟的头发，“没事的，孩子。我们现在要带你出去。”

　　“为什么？“凯芙的声音开始发抖了，只有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发抖，”你们要……把我送到哪去？“

　　“是这样的，“特区防暴的神情显得格外严肃，“这栋医院里面不太安全，他们说那个伪装成警察的罪犯，可能已经混了进来……不过不要害怕，有特工们在这，你不会受到伤害的。我们现在要送你回家，离这里越远越好。”

　　这时，走廊里的广播响了起来，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栋建筑。

　　“所有人员，请立即离开建筑！重复一遍，这不是演习！所有人员，请立即离开建筑！“

　　“既然这样，兄弟，别再耽误了，“拄拐杖的警察将凯芙的胳膊捏得更紧了，”来吧，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他们好像要开始清场了……“

　　“叮---“

　　前台对面的电梯响了一声，凯芙看到一只带着黑手套的手伸了出来，握着一把装上消音器的92式手枪。紧接着，六名手持JS-9冲锋枪的中国籍的特工从电梯里鱼贯而出，他们的防弹衣背后印着一串字母：

　　“S.K.A.I“

　　“快点，快点！”特区防暴急切地说道，“安全通道……安全通道在哪里？有了！我们从这里下去！来，孩子，把你的手给我。“

　　他把手伸到凯芙面前，但是凯芙一点没有反应。

　　S.K.A.I， Sky Agency I， 天网一司。这行字母就像一道寒光，顺着她的眼睛钻进她的身体，将沿途的内脏都冻结了。

　　天网一司……天网一司……天网一司……

　　七年前，伦敦特拉法加广场爆炸案……父亲……穿黑衣的杀手……天网一司……

　　“你怎么了？”特区防暴一把拉起凯芙的胳膊，着急地朝门口拖去，“快走啊！走啊！”

　　然而凯芙扭过头，一把甩开了特区防暴的手。

　　“该死，你在做什么！“拄着拐杖的警察震惊地看着她往回跑去，”回来，回来！危险！“

　　“我的姐姐！“凯芙气喘吁吁地喊道，“我……我要带她一起离开！”

　　她一头钻进了手术室，回身死死地抵住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