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时间，清晨六点二十六分，第一缕阳光穿透了夜幕的笼罩，照射在柏林市区，一张张焦虑的脸，惊慌的脸，愤怒的脸上。从联邦卫队驻入柏林之后，柏林市区的联邦公民就在进行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疏散行动。坦克和路障封锁了各大路口要道，桥梁和联邦银行，防止可能出现的骚乱事故；军队的装甲车连夜不停地在街道各处巡逻，向沿途的居民重复传达一个信息————一个同时正在联邦所有广播，电视和网络平台上滚动播放的警报：

　　“全体柏林市民以及联邦公民：柏林D37特区及附近区域，出现疑似极端武装和恐怖主义势力的活动。联邦政府要求所有居住，或正位于特区，以及李希滕伯格区的联邦公民紧急疏散，以避免重大人身财产伤亡。您需要得知以下几点：

　　1. 您有拒绝离开特区及李希滕伯格区的权利，由此造成的一切后果自行承担。

　　2. 如果您决定撤离，请听从联邦卫队的指挥。您可以向任何附近或路过的联邦卫队求助。

　　3. 为避免不必要的误解，请您随身携带公民证件，蓝卡，驾驶执照，或一切能够证明您身份的证件；在疏散过程中，请您配合联邦卫队的检查工作，不要携带不必要的随身物件。否则，联邦卫队有权拒绝您撤离，包括采取暴力在内的一切措施。

　　4. 请根据您所在位置，就近选择疏散通道。如无重大紧急通知，请您前往所在区域最近的安置点。保持冷静，不要离开。

　　5. 恐怖主义者拥有疑似大规模毁伤武器。发现可疑情况，如未知包裹，徘徊的可疑人物，车辆，以及任何您认为有恐怖嫌疑的人员或物品，立即远离该区域，报告112或0770，通知联邦警察和军队处理。

　　此条消息将在五分钟后重复播放最新进展。”

　　……

　　Hackscher Markt， 距离特区不到一百米的最近疏散通道，现在已经是车水马龙。在刚刚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之后，恐慌和焦躁迅速在等待撤离的民众之间传染。大家争先恐后地挤在检查站，哨卡被密集的人群和车辆围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冷静，请冷静！”联邦卫队哨兵挡在关口，胸前横着步枪，试图挡住人潮的蜂拥冲击，“按照秩序排队，一个一个来！否则大家谁也走不了！你！”士兵指着一位老妇人，“证件！”

　　“嘿！我在这儿等了五个小时，你们他妈的开什么玩笑？”一个中年男子怒气冲冲，挥舞着手中的公民证，“我老婆孩子都在外面！放我过去！”

　　“先生，五个小时前，我们根本没见过你！”士兵不耐烦地推回了那只手，“老实点！按照秩序排队，我们不会做第二次警告！”

　　他草草用机器扫了一遍，见老妇人的公民证泛起紫色荧光，便不再怀疑，拉过老妇人的手就往哨卡外拽。

　　这时，军人的耳机突然响了起来。

　　“怎么？”

　　“Hackscher检查站！Hackscher检查站！马上关闭通道！”

　　“这里是Hackscher检查站，”军人一边回答，一边挡在哨卡前，不让失去理智的民众闯过，“什么情况？”

　　“High speed pursuit！（高速截击！）”无线电里的声音显得异常紧张，“未知身份的闯入者，一辆宝马SUV，正朝你们的方向，试图强闯检查站！把它给我拦下来！”

　　军人诧异地抬起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后方，闪起一片红蓝相间的亮光，警笛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封锁哨卡！封锁哨卡！”

　　军人不再犹豫。在人群惊慌的注视下，他按下了按钮，哨卡的门徐徐关闭，一道黄黑相间的路障缓慢地从路面升起。

　　“你们在干什么！混蛋！放我们过去————”

　　之前那个男子激动之下，朝前踏了一大步，扭住军人的胳膊，试图夺下他的步枪。军人死死地护住武器，随身从枪套解下一只手枪，顶着男子的肩膀连开三发，将对方击倒在地。

　　“把他带走！”军人大声命令道，那个男子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鲜血在雪地上蔓延，“退后，退后！我们会击毙任何接近检查站的人！这是最后一遍警告！”

　　在枪的威慑下，人们不禁纷纷退步，望着两名军人俯下身子，用束缚带缠住男子的胳膊。

　　“天呐！看后面！”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就在路口的转弯处，一辆银白色的宝马SUV带着一连串长长的火花，在联邦警察的包围中横冲直撞，径直朝检查站疾驶而来————

　　“停车！停车！”哨兵举起手中的武器瞄准袭击者，“否则我们就开枪了！”

　　宝马车对军队的警告置若罔闻，车子全速朝哨卡撞来。面对疯狂的袭击者，军人们不由得后退几步。他们眼看着宝马车在狭窄的通道左冲右突，人群吓得惊声尖叫，纷纷向四面躲闪。

　　“当心！”

　　一名军人眼疾手快，将地上那名吓呆的男子拖起，使劲朝后拽去。宝马车在他们身后，呼啸着驶来————

　　嘎吱！

　　就在即将撞击路障的一刹那，宝马车猛地打过一个急转弯，车身几乎倾斜过去，左侧的车轮悬在半空，贴着墙壁，后轮擦着路障的边缘绕过。身后的警车躲闪不及，一个接一个冲上路障。

　　“闪开！”

　　一辆警车在强大的惯性下飞了出去，车身在空中转了半圈，一头砸进街角的超市内。

　　宝马车开足了马力，从临时检查站硬闯而出，冲向前方没命地逃逸。

　　“伤员！过来帮忙！”哨兵们手忙脚乱地从血泊中抬出受伤的警察，“这里！还有这里！小心！”

　　“去通知特勤局！”逃过一劫的警察惊魂甫定，扯出车内的通讯器吼道，“该死的，他们的十字弩部队在哪？告诉他们，那个家伙携带武器，是个危险分子！消灭她！”

　　***

　　联邦总理府回荡着刺耳的警铃。地下三层的紧急战情室内，天花板悬挂着一盏闪烁不停的红灯。在得知化武袭击的警报之后，总理府的全体政要和工作人员就被立即转移到地下。据前线的特种部队通报，可能的袭击地点位于柏林中央火车站，那里是距离德国总理府和国会大厦最近的区域，一旦毒气泄漏，扩散范围将会杀死方圆一公里之内的任何生命。

　　“总理阁下，”

　　在特工和保镖的簇拥下，联邦特勤局的局长亚诺，三军会议参谋长西蒙·莫里森来到战情室。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英法德三国的首脑，以及一系列忧心忡忡的军政要员，

　　“亚诺，情况有什么进展？”德国总理阿德勒点了点头，苍老的皮肤泛起一道道皱纹。

　　“法国空军的战斗机编队已经抵境，”亚诺语速很快，“务必要阻止恐怖分子将毒气弹运送至中央火车站。”

　　“关于伤亡情况呢？”法国总统勒芒说，“你们有什么评估？”

　　“考虑到中央火车站还是目前最大的疏散中心。要么，让毒气泄漏，八万至十万的平民将肯定会当场死去，这是绝对不可接受的后果，”西蒙看了一眼身边的特勤局局长，接过话头，“要么，参照美国人的建议，投放燃烧弹，将毒气彻底销毁————”

　　“可靠吗？如果发动空袭，将会如何？”

　　“如果一切顺利，”西蒙来到战情室的屏幕前，望着卫星图像，“在战斗机发射导弹之后，火焰波及的区域不会超过五十米。我已经通知驻守在中央火车站的军队，尽可能将民众疏散出去。如果一切及时，伤亡估计会在一百左右。”

　　英国首相格劳秀斯坐在战情室的角落，瞪着大屏幕一言不发。稍后，他松了松颈口的领带，

　　“你们有计划，我们一直都十分放心，”他说，“一百人，对十万人，不过……是个简单的数学问题。这是，我们，必须采取的行动。”他叹了口气，“西蒙，帮我们和法国空军连线。”

　　西蒙点点头，在操作台上输入了一个指令。片刻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雷达模拟图，三架法军“阵风”战斗机出现在柏林地图边界，正快速朝市区接近。

　　“曙光中队报告，”法军飞行员的声音在无线电里响了起来，“超音速接近中，预计三分钟后抵达目标。”

　　“三分钟，”格劳秀斯沉思了一会儿，“列车会到车站吗？”

　　“三分钟，对空军来说足够了，”在首相身后，法军的蒂加纳将军坚定地说，“一旦锁定列车，导弹将在三十秒内击中目标，一切都会结束。运气好的话，我们会干净利落地清除掉恐怖分子，而不会让列车闯进车站。”

　　“但愿一切顺利，”格劳秀斯首相站起身，“上帝保佑……我们除了祈祷，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他的余光瞥见，亚诺呆呆地伫立在战情室的角落，望着屏幕上的雷达图像出神。首相悄悄离开了身边陷入激烈讨论的政要，来到亚诺面前。

　　“还是跟她的事有关，是吗？”他随意拉过一把椅子，靠在亚诺身边坐下。

　　亚诺看了首相一眼，随即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屏幕，

　　“还是没有她的线索，”他自言自语道，“她能跑到哪去呢？十字弩找遍了广场也没发现她，难道————”

　　“你在担心什么？”首相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音调说道，“放心，放心。说不定……她只是和平常一样，躲了起来。她警惕性一直很高，不是吗？而且她总能克服遇到的危险。你该相信她的能力。”

　　亚诺木然地应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我得先通知福克斯少将，”他的眼神恍惚起来，“如果最坏的结果发生，我们必须当机立断。”

　　“就算她命中注定要死在今天，那也不是你们的错，”首相拍了拍亚诺的后背，“亚诺，七年来，你们已经为那个女孩付出了上千万欧元的代价，你知道……我们不可能永远把她保护起来的。迟早有一天，她得面对和她父亲同等危险的遭遇。或者生存，或者丧命，取决于她自己的本事。亚诺，我们————并不，对她的死亡，负担道德上的责任。我们不是她的监护人。”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这一切，都不过是场交易，我的老朋友……你不用自责，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一切按我们定下的规矩去办。”

　　听了这番话，亚诺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他似乎很不情愿接受这个结果，但最终，也没有什么办法。

　　“等一下————”情报员的声音突兀地穿了过来，“亚诺局长？您应该过来看看……”

　　格劳秀斯和亚诺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都充满疑惑。在众多政要的注视下，亚诺径直朝情报员走去。

　　“局长，就在刚刚————”情报员取下耳机，“Hackscher检查站，发生一起高速截击事故。一辆车冲撞了哨卡，还撞伤了几名联邦警察。您看————”

　　战情室的人们纷纷抬起头，盯着联邦警察直升机传来的画面。一辆银白色的宝马SUV挤开身边的警车，直朝哨卡后方的主干道冲去。

　　“这个节骨眼上，是恐怖分子？”蒂加纳将军问道，“告诉联邦卫队，干掉那辆车————”

　　“不！”

　　亚诺大喊一声，把周围的政要都吓了一跳，

　　“幻影部队！给我叫幻影部队！”他一把夺过情报员手中的耳机戴上，“把那辆车给我拦下来！别让她走了！”

　　“她？”格劳秀斯首相诧异地问，“亚诺……你知道这是谁？”

　　“我不知道！”亚诺斩钉截铁地说，“但是我有预感————总之，你们都等会儿，先把她拦下来！相信我，那个人就是我们的露娜……我熟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