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季八喜一直都在戒备着,拼了全力,一跃到秦慕铮的面前,挥剑格开了韩博刺过来这一剑。
不过一招的功夫,一直在屋中的另外两个宫女也亮出了随身的兵刃,攻向韩博。季八喜借着这空档,扯住秦慕铮的手臂,破窗跃到屋外。屋外的侍卫们立即将两人团团护在中间,更有被惊动了的羽林禁军守在人群最外层,长枪厚盾,严阵以待。
韩博的功夫早已今非昔比,只是被拖延了片刻功夫,很快又提着剑杀了出来。
秦慕铮始终都不敢相信,韩博竟然真的要杀自己。那凛冽的剑气迎面袭来,面颊感受到的微微刺痛感觉依然清晰,鼻翼间充斥着的血腥气味浓烈,耳畔兵戈相交与喊杀痛呼之声交缠,周围的一切都在提醒着秦慕铮,韩博刚刚刺过来那一剑真的是要取她的性命。
她以为两人已经两心相悦,她以为两人可以互托生死,她以为两人可以绝对信任,她以为她也为的也是他以为的。秦慕铮的心很痛,脸色瞬间惨白如雪。
正在人群中拼杀的韩博忽然感受到了这份心痛,捂着心口弯下腰去,却给了身侧黑旗装成的宫女一个空子。
黑旗的功夫很杂,但都是最简单有效的杀招,没有灵动绝妙的步伐,也用不着多高深的内力去支撑。旗手们是从地狱一般的训练中撑过来,出招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不计损伤,不计后果,只求将任务拿下。
韩博因为感受到了秦慕铮的心痛,动作自然凝滞起来,宫女这杀招出的又快又狠,韩博避无可避,却是凭借着步法的精妙将身子拧出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避开了要害部位。
中剑的同时,韩博反手提剑向上一削,确是将那宫女握剑的手连同半边肩膀都削掉了。韩博肩膀上的伤并不轻,血瞬间便涌了出来,自己连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穴道,血总算止住了。
秦慕铮的心痛极了,韩博不是在这宫中来去自如么,怎会突然受伤?秦慕铮握紧了双拳,骨节泛白,指甲刺破了掌心,点点鲜红沿着指缝渗出。
韩博一路杀到毓德宫,地上已经横陈了不少尸身,断臂残肢也是有的,空气中弥撒着的血腥气已经掩盖住了其它的味道。又有谁,能在这大片的血腥气中分辨出那来自秦慕铮身上小小伤口的甜腥味道?除了韩博。
因为同心咒的缘故,秦慕铮身上痛的每一分,韩博都能在自己身上更痛的感悟到。此刻,韩博的手掌心传来一阵隐隐的痛,剑都要握不住了,不由得要在心底苦笑一声。到底是自作自受,亏得还自诩算无遗策,竟忘了还有同心咒这一层,而自己在秦慕铮的心中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分量,竟然能够牵动她的悲喜难过。
宫中消息传得果然极快,韩彻和张静秋已经带了大批高手过来。侍卫让出一条路来,韩彻与张静秋来到侍卫中间,同秦慕铮与季八喜站到一处。
情势紧张,季八喜朝着韩彻和张静秋一拱手,然后站在张静秋身后。韩博被侍卫们围在中间,用剑支撑着身体,身上的孝服被鲜血染出大朵大朵的红花,由他自己的血也有侍卫们的血。
“四弟,你这又是何必?”韩彻粗看秦慕铮无恙,微微松下一口气,却见韩博伤的不轻,心中一阵难过,到底是顾念着手足情意,接着道:“只要四弟你现在回头,皇兄保证不再追究!”
“回头?皇兄,你当知晓开弓没有回头箭。”韩博脸上带着邪魅的笑,一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却是开启了一场要席卷天下割断亲情的血雨腥风。
“皇兄知道自己的文治武功都比不得你与二弟,天下间最重要的就是情感,你们是我的手足同胞,皇兄可以退位让贤,只要兄弟们都安好。”韩彻到底是心软的,张静秋的黑旗近日里查出了一些关于他被突厥劫持的蛛丝马迹。
韩彻是个端方温润的君子,但是仁善重情不等于懦弱无能,略微一思量便能将韩博在其中的作用推断出个七七八八。
到底是做长兄的,弟弟不懂事,他却是狠不下心来。在韩彻心中,韩博始终是那个无忧又肆意的风流王爷,出了甄玥那起子荒唐事,韩博的性情变些也是可能的,他心中定然苦闷,做出些个糊涂事自然也是心伤使然。在韩彻心中,从未有过要伤韩博的念头,不管韩博做了什么,他身上受了那一剑已经抵偿了。
“皇兄当真愿意将天下拱手让与臣弟么?”韩博笑得邪魅又放肆,只是抬手理顺了一下被血黏住的发,却让一圈的侍卫紧张不已。
“众将士听令!”韩彻大喊了一声。
“喏!”所有的侍卫应声道。
“将手中的兵刃放下,不得伤害淮阳王!”韩彻接着道。
“不可!”始终保持着本分礼仪,站在韩彻身后半步远的太子妃张静秋终于忍不住要出声了。
若是韩彻此时将太子之位让给了韩博,那么明日登基坐殿的便是韩博了,张静秋就不再是太子妃,自然不可能成为皇后了。河间张氏赌上了全族的荣耀与性命就是要为张静秋谋得皇后的宝座,为了河间张氏的荣耀与权势,张静秋没有退路,必须坐上皇后的宝座。
“太子殿下请三思,上有宗规礼法,下有长幼尊卑,传位之事非同小可,臣妾肯定殿下三思。”张静秋绕到韩彻的面前,行了参拜大礼。
“请太子殿下三思,请太子殿下三思,请太子殿下三思!”此刻在场的守卫竟然都是张静秋的人,韩彻放下兵刃的命令无人执行不说,竟然跟着张静秋山呼请愿。效忠的不是大周皇室正统的继承人,而是河间张氏出身的太子妃张静秋。
饶是修养再好,韩彻的脸上也凝出一团怒意,厉声喝问:“大胆!你们这是反了不成!张静秋!好!好啊!你很好!”
在众多侍卫面前,韩彻竟然都没让张静秋起身,反倒直呼她的名讳,当真怒极,再不给张静秋一丝脸面。
韩彻说一声好,张静秋的身子便瑟缩一下,她匍匐的更加低位,仰望着她的夫君,她的神祗,她生命中的阳光。她是被河间张氏架出来的人,身后早就变成了万丈深渊,她没有选择。此刻,张静秋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旧居闺阁的无知妇人,万死亦不敢干预军国大事。但先帝留有遗诏,传位于太子殿下,朝中众臣都已知晓,望太子殿下三思,当以国家稳定为重,同诸位大臣商议才好。”张静秋看着眼前韩彻的素白缎鞋,机械的吐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张静秋亦是难过非常,她知晓每多说一字这样的话,她便离韩彻远上一分。今日一过,怕是连个陌生人都不如了……
“太子妃当真有大才用啊!困在闺阁之中倒是委屈你了,这般能耐当挥斥方遒逐鹿天下才好,窝在本太子身边当真委屈了你。”韩彻显然怒极,说话全不似往常一般宽厚,竟然句句挖苦。
“臣妾不敢。”张静秋重重叩在韩彻脚边,眼泪早就在心底流成了河,面上却要演出来端庄平静。
秦慕铮此刻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站在荧幕外面看着一场华丽的逼宫谋反大戏上场。人却是跳出了脚下站的那个小圈子,换一个角度便能更清楚的认清自己,能够冷静下来。这时候,秦慕铮终于想起韩博昨日一再强调的“你信我”。
心中一阵阵懊悔,嘴上说着“我信”,实际上却做不到托福全心与性命的相信。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以为,当真辜负了韩博的深情一片。
“皇兄与皇嫂当真伉俪情深,臣弟倒是羡慕皇兄能得皇嫂这般精干的妙人,一切都是从皇兄的角度出发,一切都为皇兄打算。”韩博戏谑道,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将瞳仁都掩在飞翘的睫毛地下,让人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连日的奔波操劳,苦战许久又受了伤,韩博面色有些灰白,他知晓拖得越久就对自己越不利,确是在等着制胜一击。
“四弟,就莫拿皇兄打趣了,太医很快就到,你且先医治伤处才是要紧。朝臣那边自由皇兄去安排,皇兄相信四弟会成为一代明君。”若是此时就能脱了这皇储的枷锁,哪怕就是个白丁,韩彻便能够同秦慕铮双宿双飞,便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韩彻的语气是带着急切与欢快,他当真是巴不得离开这皇宫,这其中的原由张静秋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她的心在痛,破碎流血。张静秋是个好眼光的,她爱慕的男子果然是个极重情义的君子,只是这情义不曾系在她的身上。
她不能让韩彻离开!她做不到!她忍受不了就连遥望追随卑微如斯的幸福都被剥夺!况且韩彻以外的人继位,河间张氏的势力定然要被打压剪除,恐怕还会有灭族的危险。
于家于私,张静秋都不会让韩彻让位。既然得不到你的爱,得到你的恨也好!张静秋不去管心中流淌的泪河,面色平静如水,径自起身,吩咐道:“先皇驾崩,太子殿下太过悲痛,心智不甚清明,此间的事情便不劳太子殿下费神。来人,送太子殿下回宫休息,去请太医为太子殿下诊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