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倾岚?”楚冰被方媚儿的话震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不住地思索,在记忆里搜寻,却没有一丝方倾岚的影子。
看着楚冰呆愣、蹙眉、冥思苦想的样子,方媚儿露出苦涩一笑:“终究还是忘了。”话毕,缓缓地闭上双眼,不愿再看,不愿再说。
“媚儿,我……”楚冰看着方媚儿恰似心灰意冷的表情,内心如同跌进了一个黑洞,没有方向,只有恐惧。
听到楚冰地轻唤,方媚儿缓缓睁开双眸,对上楚冰的视线,半晌才开口:“我不叫方媚儿,我是方倾岚。”
方倾岚,这个方媚儿自从义父死后就彻底深埋,只有在想念熊子凌时才会提及的名字,让她感到有些陌生,恐惧,泛着记忆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些让她午夜梦回只有泪水的记忆不断涌到脑海中。
“多年之前,我辗转被卖到九道山庄当奴隶,奴隶的命运都是一样的悲惨,主子看着不顺眼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皮鞭棍棒,那种疼撕心裂肺,直到现在午夜梦回间我仍能感受到那种痛。”
方媚儿说着,脸上的痛苦表情忽而转为淡淡的笑:“但是在我们这群奴隶里,却有一个男孩,他是那么的不一样,也就只有他能让管家气愤、咆哮、最后失望的无功而返。”
楚冰静静地听着,九道山庄的事情依稀浮现在脑海之中。
“我是九道山庄的管家侯东岳,人称侯七爷,今儿你们刚到九道山庄,就先了解了解九道山庄的规矩。”九道山庄的地牢外面,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袍男子对着站在跟前一群衣衫褴褛的奴隶淡淡说道。语气虽然不重,却散发着让人畏惧的气势。
侯七爷说完,给守着奴隶的一群拿着皮鞭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会意,一个个拿着皮鞭走到了奴隶身边,只是静静地站着,并不动手。
这时,侯七爷才缓缓开口道:“庞子曾问鹖冠子‘圣人学问服师也,亦有终始乎,抑其拾诵记辞阖棺而止乎?’鹖冠子说‘始于初问,终于九道。若不闻九道之解,拾诵记辞,阖棺而止,以何定乎?’庞子又问‘何谓九道?’鹖冠子答说‘一曰道德,二曰阴阳,三曰法令,四曰天官,五曰神征,六曰伎艺,七曰人情,八曰械器,九曰处兵’此九门学问统称九道。”侯七爷说完,眼睛扫过一群奴隶。
半晌,才继续开口道:“咱们九道山庄名曰九道,这九门学问自然是要学的,一曰道德,今儿就从这开始,忠义礼智信,今儿侯七爷就先告诉你们如何为忠。”
侯七爷说着,再次向手下使了个眼色,随即皮鞭打在皮肉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混着一阵阵声嘶力竭的痛呼,传遍了整个九道山庄。
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吼声,侯七爷泛着淡淡的微笑,缓缓开口:“这顿鞭子就是要告诉你们,做奴才的就要忠诚于主子,没有忠就只有鞭子,当然,也可能是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说着,侯七爷懒懒地看了一圈,猛然蹙眉。
一个衣衫破烂,面色却清秀的奴隶闯进了他的视线,不是奴隶俊秀地让侯七爷刮目相看,只是一个挨了鞭子打却咬着牙不发一声的男孩让他诧异。
侯七爷给几个手下抛了个眼色,三四个手下不顾身旁的奴隶,齐聚在这个男孩周围。
“不会叫的狗咬人才疼,打,打到会叫为止。”侯七爷冷冷地说道。
话音刚落,四个人齐齐落下鞭子,粗长的鞭子接连不断的落在男孩身上,转瞬间原本破烂的衣衫便碎裂成片,带着皮开肉绽流出的血,让人看着都觉得疼。
男孩要紧了牙,脸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咸涩的汗水沾染到伤口,让伤口痒痒的疼。男孩使劲咬着嘴唇,嘴唇泛出血迹仍旧一声不吭。
侯七爷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三两步走过奴隶,来到这个男孩身前。他一把夺过手下手里的鞭子,“啪”地一下打在男孩身上。
侯七爷功夫在九道山庄里,是除了老爷之外最好的,他这一鞭子用了九成的力气,只见男孩的皮肉迅速裂开了一道口子,男孩忍不住打了个滚,发出一声闷哼,却依然没有叫。
侯七爷怒了:“小子,好硬的骨头,侯七爷我还没有遇到过你这样的对手,好样的。那咱们就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那一日,直到暮色西垂,侯七爷疲惫的扔了手中的鞭子,让人将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的男孩扔进地牢,才算结束。
楚冰想着那些鞭子落下的情形,脸色也微微泛白,紧咬着双唇,不自觉的颤抖两下。
方媚儿亦想到了那日的情景。
不看楚冰的表情,方媚儿继续道:“那一日,男孩挨了无数鞭子,但却从来没叫唤一声,那时我就知道,他是个坚强的人,像他这样的男孩,不会被困在九道山庄里当一生的奴隶。”
方媚儿的话让楚冰从那段记忆中苏醒,眼角不由的有些湿润。
“你在?”楚冰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当初的场景历历在目,但对于方倾岚却毫无记忆。
方媚儿的脸沉了几分,但最终还是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我在,我亲眼看着他被侯七爷打的遍体鳞伤却不吭一声,我看着那一鞭子接一鞭子的落下,觉得和打在自己身上一样疼。后来我偷偷的和他说话,我才知道他叫熊子凌,我问他侯七爷打他,他为什么不叫?”
说着,方媚儿转头看向楚冰,像是在讲述曾经的事,又仿佛是在问现在的楚冰,或者说从前的子凌。
“我要留着嘶吼的力气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样子,等到有一天我可以手拿利剑刺穿他们的胸膛。”楚冰轻轻地开口答道。
“呵呵”,方媚儿的笑意渐渐浓郁,“你还是记得的,当初你也是这么回答我的。”
对上楚冰的瞳孔,仿佛要从他的眼里看到曾经。半晌,方媚儿才轻轻说道:“你还记得吗?从那之后你逃跑了无数次,每次都会被侯七爷抓回来,然后便是一顿鞭子,待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才扔进地牢里养着。”
楚冰点点头:“那时候只一心想跑,也只会四处瞎跑,我记得最后一次我跑了,又被逮了回去,然后被转卖到七王府,想来侯七爷是被我逼疯了吧。”楚冰长叹一声回忆道。
听着楚冰的话,方媚儿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七王府大火你可还记得?”
“那日我被扔进七王府的地牢,浑身是伤,到深夜时才有片刻的喘息机会。没过多久,便听见七王府内一阵阵悲天抢地地哭嚎声,一个白衣男子如入无人之境,三两下就撂倒了看守地牢的人,将我带出了地牢。”楚冰一点一滴回忆,却总觉得断断续续。
“然后呢?”方媚儿瞪大了眼睛问道。那是她最后一次见熊子凌,也是熊子凌与她的最后一点交集,她想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在他的记忆里有片刻的存在,不奢求太多,只要片刻便好。
楚冰努力地回想,终是摇摇头:“我看见一片大火,七王府到处都是死尸,有黑衣人,还有锦衣卫,再醒来时,便只有师父。”
楚冰一字一句说着,方媚儿的心一点点的下沉,最后泪水滂沱不止:“熊子凌,你个混蛋,你记得九道山庄,记得七王府,记得侯七爷,记得鞭子,记得地牢,连你对我说的话都记得,你怎么能不记得岚儿……怎么能不记得岚儿……”
听到方媚儿的痛骂,看着她泪水四溢,楚冰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紧紧地。
楚冰的泪无声的流下,却悄悄抹去,半晌才轻轻说道:“我不知道为何独独记不得你,但不论你是曾经的方倾岚,还是如今的方媚儿,都将是我楚冰一生的妻子。若是我一直都记不起,就让我用整个余生来弥补,好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