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暗沉的夜色里疾驰,不一会儿便出了天狼关。
梁溯寒掀开车帘,见七少爷半躺在里面,左手拿着果子,右手拿着鸡腿,满嘴流油的对梁溯寒道:“梁大哥!”四个月没见,七少爷长高了不少,也更壮实了,脸上油光闪闪。
“你为什么会在城里?”车厢里一股油腻腻的气味,梁溯寒皱起了眉毛,看样子这家伙过得不错。
七少爷邀功似的道:“我当然在城里啊,因为我知道你只要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看看,与其到处找你,还不如在天狼关守株待兔,对了,那两个人是谁?这两天他们一直在城中鬼鬼祟祟,原来是对付你的。”
若非有七少爷的救助,梁溯寒今日必死于雷虎的刀下,想起三人师徒一场,如今刀刃相见,心中难免一阵难过,“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我师弟。”
七少爷惊讶的瞪大眼睛,喋喋不休的问东问西,让梁溯寒头都有些大了。
马车很快,蛮人兄弟的驾车技术不错,车身平稳,甚少颠簸,约莫两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处庄园之前。
梁溯寒有些奇怪:“这是哪里?”
七少爷自豪道:“我家啊。”
梁溯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七少爷,“你回到王家了?”
“当然没有,你可知现在的天狼关都是谁的?”七少爷脸上骄傲的表情令答案呼之欲出。
梁溯寒诧异的望着七少爷,这个刁横的少年实际上头脑比常人聪明太多。
七少爷哈哈一笑,“天狼关可是好地方,城里的所有店铺客栈酒楼都是我的,城里戍卫都是我请的人,我什么都不用做,光是收收过路税,每天都是日进斗金,这样的庄园,我还有三座!”
梁溯寒这才知道为什么他能这么快的找到自己,“马成是你的人?”
七少爷笑道:“我城里的眼线可不止他一人。”
石头冲庄园叫了一声,大门打开,一众侍女和个管家迎了出来,冲七少爷和梁溯寒喊道:“少爷,公子!”
七少爷故作深沉的点点头,“这是我大哥,以后你们对他就要像对我一样尊重。”
管家拱手,侍女们盈盈款身行礼,“是。”
七少爷眉头不住挑动,低声道:“怎么样,有没有看上那个,今晚让他给你侍寝。”
梁溯寒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觉得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真想踹他一脚,又见管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几个侍女也是红了脸,悄悄拿眼角偷瞧自己,便收了教训这小子的心思,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不用了。”
世家子弟年纪轻轻便有侍妾也是常态,不过梁溯寒总感觉有些怪异。
七少爷也深知梁溯寒不太沉迷女色,便对管家道:“去收拾一桌酒菜,为我大哥接风洗尘。”
管家带着侍女们下去了,没有外人在场,梁溯寒的拘束感也消失了,揉了揉拳头,“你小子现在行啊。”
望着梁溯寒眼中的恶意,七少爷心中一寒,连忙扔掉手中的鸡腿和果子,“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石头和木头却是在一边哈哈大笑。
梁溯寒本意就是寻找他们三人,见他们过得还不错,心中也是欢喜,酒桌上不免多喝了两杯,又
安稳的睡了一觉。
翌日天色一亮,梁溯寒便清醒过来,蛮人兄弟不知忙什么去了,小七仍在酣睡。
梁溯寒随意在庄园中散步,遇到的下人们都恭恭敬敬的行礼,这让他大为不习惯,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想起昨日与雷虎惊心动魄的一战,他们是不会放弃的,组织也绝不会放过自己,“锵”的一声,拔出青狼刀,雷虎说的没错,别人的刀法始终是别人的,只有自己领悟的才能最适合自己。
他不可能躲一辈子,雷虎迟早还会再来的,他深知自己师父和师弟的能力。
刀法不同于剑法,梁溯寒的刀法更是从来不需要花俏的动作,这源于他们的任务大多是刺杀。
虽然他的劲气进入化境,但刀法还停留在一流高手的境界,青狼刀虚劈一记,刀风猎猎作响,梁溯寒回想着昨日和雷虎的对决,暗想着他最后一刀。
雷虎究竟有多高的实力,梁溯寒也不太清楚,除了那次在吴先生手下吃亏,似乎从来没有见他失败过,他就像一个山野间的苦行僧,永远用最严格的律条要求自己,除了稍稍贪杯一些,梁溯寒从未见过他放纵过自己,这样人的无疑是很可怕的。
梁溯寒回想起最早他说过的一句话,嗜欲深者天机浅。
他的自律一半来源于父亲,一半来源于这位冷漠的师父。
空中忽然飞过来一物,梁溯寒刚想用刀劈开,见是一本书,又飞快的收回。
七少爷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大早上干什么呢?”
梁溯寒捡起地上的书,连名字都没有,翻开,里面画着一个人用刀的姿势,旁边还有一行字做批解,不仅说明了运刀的诀窍,还有行气的法门,原来是一本刀谱,只是页面上有虫蛀的痕迹,应该是被放置了很久,天下人皆以剑为尊,无数英才精研剑术,因此剑道大昌,而刀法沉沦,就像这本刀谱一样,被埋藏于故纸堆,渐渐被人遗忘。
“送你的。”七少爷故作一副冷淡的态度。
梁溯寒随意翻看了一下,只是一些粗浅的招式,“你是哪里弄到的?”
这年头,找到一本刀谱还是颇为不易的。
七少爷双手一摊,“这座庄园里面别的不多,书却是不少,里面什么都有。”
“我们去看看。”源于父亲的影响,梁溯寒对书有种特别的亲近感。
七少爷却懒散道:“我才不去,看到那些东西我就头痛,王通、王通!你带我大哥去书房看看。”
管家王通急急忙忙跑过来,躬身一礼,“公子这边请。”
这座庄园不算太大,梁溯寒跟着管家,几步就来到一座三层小楼前,正门的牌匾上写着书海楼,一进门,便见到整间房被书塞的满满的,有纸质的,也有现在不多见的竹简,上面落了一层灰,发出纸张潮湿的气味,显然很久没人打扫了,梁溯寒微微愣住,过了片刻缓过神来,便对管家说:“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去忙自己的吧。”
管家大概对这里也不太感兴趣,行了一礼就下去了。
梁溯寒随意翻看了几本,都是一些中土先贤的经典,还有一些各朝各代的史书,也许自己的父亲对这些珍爱无比,但梁溯寒对它们实在没有多少兴趣,略略的翻看一阵,便上了二楼,二楼同样也是书,不过这里都是一些武学书
,有刀法、剑法、枪术、棍法、拳法、掌法、步法……
十八般兵器,都有记载。
想必七少爷扔给自己的刀谱就是来自这里。
剑宗发扬光大后,不仅刀客被他们制裁,就连一些流传千古的刀谱也被他们毁去,想不到这里还有沧海遗珠。
也不知这座楼原先的主人是谁,居然会收集如此之多的书籍。
梁溯寒很快便沉迷在书海中,虽说里面的刀法算不得上乘,但梁溯寒跟随雷虎,也从没有学过什么基础的系统的刀法,雷虎只用最严厉的方式锻炼他,然后让他在生死搏杀中自行领悟。
但领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具有百里长青那般的天赋。
不知不觉间,梁溯寒在书楼中看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中午的时候,小七送来了饭菜,梁溯寒依然孜孜不倦,武学之途博大精深,不亚于文道,这座书楼的原主人应该是个颇有心思之人,将各种图谱分门别类,由低到高,梁溯寒觉得就算一个不懂武功的人,看了这些书后,也可以开宗立派了。
七少爷散漫的晃了两圈,也学着梁溯寒的样子,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翻动几页,书海泛舟,最讲心性,若是沉不下心去,也就看不进去,七少爷少年心性,性子轻薄,自然是看不下去的,最终还是丢下了书本,出门去了。
梁溯寒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宏大的世界,正在一点一点的构建着自己的根基。
仆人们在楼中点起了灯火,梁溯寒仍未察觉。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梁溯寒才将刀法看了个大概。
七少爷对梁溯寒废寝忘食的看书佩服的五体投地,事实上,寒门子弟不可能接触到这么多书,就连梁溯寒的父亲,当初也只是在书院里花费了三年时间抄录了七八十本,一直被父亲视若珍宝,幼年的梁溯寒连摸一下也会被父亲喝斥,所以他才会对书保持这么浓厚的兴趣。
十天之后,梁溯寒才将所有刀谱看完,并且将一些有价值的记在心间。
如同世间万千大道一样,刀法也是一条通天坦途,梁溯寒对刀法也有了重新的认识,天底下任何事情都不肯能一蹴而就,正常的办法是打好根基,接下来的几天里,梁溯寒从最基本的刀法练起,抱握劈砍截,撩挂扎斩扫,挑按背推架,每一个基本招式都被他重复上万遍。
他的刀法本就是在生死之间磨练出来,所缺的正是这些根基,如此苦练了半个月后,自觉大法大有长进,感觉来到一个瓶颈处,只是无论怎么努力,始终没有突破。忽然想到,既然以后的主要敌人是剑客,何不将剑法都看一遍?
于是接下来的十天,梁溯寒不仅将剑法看了一遍,又将整个二楼的书都看了一遍,心中忽有所感,天下武功大多相似,比如刀法里的扫,棍法里也有,枪术中也有,深知剑法里也有,这让梁溯寒心中打开了一个窗口,他用刀法将所有的剑法都练习了一边,心中忽然有了顿悟,初时,拘泥于一招一式,到后来,就不是什么剑法棍法或枪术了,心之所至,刀既起矣,所有的招式都混杂在他手中的青狼刀上。
梁溯寒兴致大起,长刀更是行云流水,越发的炉火纯青,心中瓶颈感顿时消失。
一刀劈出,刀光中隐隐有了狼啸声,似乎这把刀也无比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