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儿满心感激地抱着苟安民走进去,就见屋子里面放着一张半旧的桌子,两个小孩正坐在桌旁吃饭,而墙角放着不知是什么神的神龛,小香炉上插满了香。
那两个孩子见到陌生人,竟然也不怯生,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们,和那个村妇一样,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林落儿身后的包袱上,来回俳徊。
林落儿心神俱乱,苟安民高烧迷糊,竟然都没注意到他们的眼光。那村妇摆了摆手,呼喝着那两个孩子:“去!到别处玩!客人生病了,不许吵闹!”两个孩子立即乖乖地下桌跑了出去,林落儿甚是愧疚,正要说抱歉,那妇人早已笑吟吟地把内室的帘子拉了起来。
“姑娘,快把他放床上用被子捂着!发烧的人可不能再受凉!”妇人拍了拍床上的被子,招手让林落儿赶紧过来。
林落儿刚替苟安民把被子掖好,就听外面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是谁?怎么把生病的人放进来……?”他的话没说完,林落儿耳力好,就听见那妇人低声说了什么,然后两人叽叽咕咕地走远了。
林落儿没多想,只是用手绢替苟安民擦汗。他勉强睁开眼睛,轻声道:“我……没事。只是你要小心,山里人……特别是肥州的……不会这样热情毫无防备……你……”
他说了几个字就开始喘息,林落儿急忙按住他的手,柔声道:“你别管那样多啦,安心睡觉!有我在呢。”
苟安民嘀咕了一句,“就是有你在……我才害怕……”
林落儿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子,飞快取出腰上的竹筒,正要吞虫替他治疗,忽听那村妇在门口笑道:“姑娘,喝点热汤水吧!一直赶路可冻坏了吧!”
林落儿急忙把竹筒收回去,起身笑道:“谢谢大婶!”她接过青瓷大碗,里面盛着满满的肉汤,还冒着热气。她把苟安民扶起来,正要喂,他却摇了摇头,轻道:“不想吃……闻着好腥……想吐。”
那村妇有些尴尬地笑了,急道:“对了,我竟然忘记发烧的人不能吃这些油腻的东西,这汤姑娘你喝了吧!我再去做点清淡的菜汤!”她揭了帘子就走,林落儿都来不及拒绝。
她看了看苟安民,他脸色通红,但精神似乎比之前要好些,他半眯着眼睛,定定看着她,也不说话。
他的眼神那样专注,大约是由于发烧,还带着一种朦胧的勾引之意。林落儿被他看的有些手足无措,正要说话,却听他低声道:“你……能不吃就别吃。我总觉着这家人热情的古怪……怕不是什么好人……”
林落儿却摇了摇头,“不要这样随意揣测别人的好意,就算世界上一大半都是坏人,至少还有一小半好人的。”她用勺子搅了搅肉汤,喝了一口,抿抿唇,忽然又道:“就算有毒,也毒不死我,你忘了?我是虫人,一般的毒药根本没用的。”
她舔了舔嘴唇,把碗里的肉汤一股脑喝了个干净,最后咋咋嘴,眼珠子忽然一转,慢慢沉下脸来。
苟安民静静看着她,半晌才轻道:“怎么?真的有毒?”林落儿闷闷地点了点头,用勺子刮了刮碗底,低声说:“是那啥,下了好多……我都吃到渣滓了。”
苟安民忍不住想笑,他抓住林落儿的手,轻轻摇着,因为这个丫头看上去有点伤心,这是她第一次经历别人的欺骗吧!他问:“你打算怎么办?继续留着等他们来抢,还是马上离开?”
林落儿摇头,放下碗,替他掖着被子,轻道:“你待着别动,生病的人不能颠簸。眼下我不好用虫,怕他们突然打扰。我去和他们谈谈。”
苟安民终于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咳嗽,林落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听他笑道:“你……你果然是个笨蛋!怎么谈?谈什么?你见过兔子和狼谈话的么?人家现在正等着你昏倒呢!你要是这样完好无损地出去,只怕更激怒他们,到时候,咱们再要走就走不掉啦!”
“可是……!”林落儿轻叫了起来,可是好不甘心啊!而且苟安民还在生病,怎么能再出去受冻呢?
苟安民推开被子坐了起来,“不要犹豫,快点离开这里!山里人家有那啥,就证明他们是老干这行当的,只怕还有同伙!你我都不是高手,再不走就迟了!”
林落儿无法,只得将苟安民用大披风裹好,一把抱起。正要开窗逃走,就听那妇人往这里走了过来,一面还高声叫道:“姑娘!菜汤快好了,你是要咸一点的还是淡些的?”
林落儿没说话,只是轻轻抱着苟安民从窗口跳了出去,然后缩在墙角不动。那妇人试探性地叫了几声,见没人回答,于是放开了喉咙叫:“老武!人放倒啦!快进来看看这两只肥羊!”那男子答应了一声,两人兴冲冲地往内室走来。
林落儿不敢再听,只觉心里难受之极。苟安民挣扎着从披风里伸出手抱住她的肩膀,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别难过,像你说的,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为坏人难过,太不值得。快走吧。”
她点了点头,紧紧抱住他,跨过面前的雪坑,飞快往树林里跑去。没跑几步,就听屋子里传来那妇人愤怒的叫声,然后那男子吼道:“他们中了那啥,逃不远,我先去追!你叫上小虎他们,顺着脚印跟上来!”
林落儿浑身一颤,急急往前奔去。绕过一排白杨,忽见那妇人的两个孩子在前面玩耍,他们一见林落儿跑了出来,立即尖声叫道:“爹爹!阿娘!两只肥羊跑出来了!”
林落儿又惊又怒,实在想不到纯真无邪的孩子也跟着大人做这种勾当。她空出一只手,从袖子里铿地一下取出防身用的匕首,寒光乍现,映着雪色分外刺目。
她作出凶恶的模样,故意朝那两个孩子扑过去,他们登时吓哭了,掉脸就跑。林落儿赶紧朝相反的方向奔跑,可恨地上深深的积雪,她怎样也跑不快,而且雪地上什么脚印都留了下来,方才出来的急忙,毡靴都留在了那屋子里,这会脚趾已经冻的没有感觉了。
匆匆跑了几步,后面忽然出现火光,几个男子在后面大声嚷嚷着什么,却是追上来了。林落儿大急,再也顾不得看路,没命地往前跑。忽然脚底一滑,她下意识地把苟安民紧紧抱在胸前,只盼地上的雪可以缓解一下摔倒的疼痛,谁知这一摔竟然没有止境,脚下的雪纷纷坠落,她也跟着如同小石子一样没任何办法地往下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