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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桃花曲 若花辞树 3842 2024-11-19 05:54

  王妃想明白了, 倒也不觉此事难解。

  皇夫邙山遇刺那回, 她恐皇夫当真身亡, 引得皇帝大怒,累及汉王府, 便在将殿下哄睡后赶去查看。

  她到时, 太医拔完了箭,皇夫已只剩一口气,勉力吊着,若只这般下去,必是凶多吉少。她以灵气, 替皇夫续了气,又设法护住她的心肺,驱使药效散发出来, 施法使伤口愈合。也是皇夫命不该绝,如此下来, 竟也叫她挺过来了。

  也是那回, 无意中让她发现, 皇夫殿下也是一名乔装成男儿的女子。

  既是女子,自是不能与皇帝有子的。大臣们日日盯着天子内闱, 纵是再好的性子, 也禁不住这般左劝右谏,何况那皇帝一向很有主见,哪里忍得。

  倒叫殿下,无故受惊。

  “此事, 倒不难解。”王妃缓声道。

  汉王先是一惊,随即一喜,喜色还未在她脸上漾开,便又全数散去,化作忧色与了然。王妃很厉害,汉王一向知道的,但若要说朝廷大事,王妃势必不懂的。又想到阿瑶自小在京外,京中那些风波与她而言必是陌生得很。

  汉王便弯了弯唇,又显出信任的模样来,点点头,认真道:“自是不难,我已想到法子啦。”

  王妃不语,只脉脉地望着她。

  汉王略感心虚,她努力撑住了面容上那份轻松自若:“你且避一避,事一了,我就接你回来。”

  “不必如此。”王妃温声道,“殿下好生入京,什么也不必说,什么也不必做,只待陛下召见,若一月之内,宫中无声响,便是陛下欲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她想得明白,将心比心,皇夫余生还有数十年,谁能保证数十年中,她那身份必不会揭破?倘若今番皇帝严厉惩治陛下,来日皇夫身份揭破,她又该如何处置?便是为来日计,皇帝也不至于因此事冲殿下下手。

  只虽如此推断,倒也不敢将希望全寄在皇帝心意上。

  她已想好了,倘若不能善了,她便带着殿下远离京师。殿下性情恬淡,虽生于宫廷,对名利权势,却是不大讲究的,纵然往后垂钓江渚,闲云野鹤,想来也能自得其乐。

  汉王不知瞬息之间,王妃已将进退都想好了,只以为王妃又在安慰她,仍是不肯答应。

  殿下心思简单,王妃恐她知晓皇夫身份,往后奏对时,克制不住带出来了,反倒不好,便也未将此中情由告知她,只与她徐徐分析,陛下是要做明君的,从前诸王入罪,是因不得不除,而非她嗜杀成性,何况诸王之中,真正录了死罪的,也唯止弑君的晋王一人,其余几王都还好端端的活着。

  而殿下不然,每日都很本分,朝中大臣,连名字都认不全,陛下又何必来与你为难。如今多了殿下一个把柄,倒更踏实了。

  汉王慢腾腾地眨了下眼,呆呆地问:“果真如此?”

  王妃笑道:“是啊,陛下也担心天下人说她不恤手足,且我看齐宋两国,似有动荡,陛下有南下之志,此时国中自是愈稳愈好的。”两相计较,竟是不追究的好。

  汉王很讲道理,她见王妃说得有理,眉宇稍稍舒展,抬手抓了抓腮,道:“陛下,也很不容易的。”皇帝不易做,女帝更是难上加难,许多事上,她也很身不由己。汉王不在朝中,连上朝都是常年请了假的,却很体谅皇帝的难处。

  王妃不禁轻笑,说来也是奇怪,殿下对皇帝,既畏惧,却又带点敬爱,矛盾得很。

  汉王沉思了一会儿,依旧不大安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妃还是走了的好。

  王妃见她仍旧迟疑,便又晓之以情:“如此关头,汉王妃离京,殿下再小心,也瞒不过三日……”

  “三日足够了。”汉王连忙道,她手指蘸了茶水,在几上划出几条路线,一边比划,一边道:“三日足以销声匿迹。”

  王妃看了眼几上水渍,自洛阳往临淄,道途众多,殿下选的不是最隐蔽的一条,也非最通坦的那处,却是极为巧妙,这条道儿上人来人往,多是些走货商贾,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人混入其中,便如水入了江河,无处寻起。

  她当真是再三斟酌考量过的。

  王妃摇了摇头:“三日自是足以销声匿迹了,然殿下可想过,陛下得知此事,当有多心寒?”

  汉王瞬间就呆住了。

  “倘如方才所言,陛下不欲追究,殿下却先将王妃送走,岂不是显得殿下信不过陛下。”王妃徐徐道。

  汉王立即便纠结起来,眉宇深深地拧到了一处。

  殿下与王妃议事,室中自是无人的,几名贴身侍奉的婢女远远遣出了门外。王妃走到门前,有婢子察觉,忙趋步上前,听候吩咐。

  王妃与她低声两句,那婢子微微一笑,望了眼窗下犹自沉思的汉王,低低施了一礼,恭敬退下了。

  不多时,那婢子便端了一檀木小茶盘回来了,小茶盘上托着一盏牛乳茶,散着甜甜的奶香,闻上去格外诱人。

  满府上下皆知,殿下喜食甜的,幼时便是如此,而今长大了些,也未改变。

  王妃接过小茶盘,转到汉王身旁。汉王犹自苦苦思索。她是断不肯先对不住旁人的,然她又着实不愿将王妃置于险境。如此一来,竟是进退两难的境地。

  王妃将牛乳茶端到她身前,汉王目光不由自主地便飘入茶盏中,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唇上留了一圈白白的奶渍。

  好喝。汉王高兴地捧了茶盏到王妃嘴边,王妃看了看她,目含笑意,就着杯沿小小饮了一口。

  汉王便笑得十分幸福,低了头,将盏中余下的都喝完了。

  吃了甜的,心情仿佛也随之松快许多。王妃再与她保证了必是有惊无险,汉王终是纠结着答应了。

  其实,王妃倒不大在意皇帝心不心寒,只是殿下若在这时将她藏匿起来,皇帝便是再多宽容,也少不得多上几分疑心。

  隔日,汉王便携王妃返京,京中平静得很,与她们离京时一般,风平浪静。汉王稍稍宽心,与王妃一道回府。

  不过数日,王府之中,一草一木竟似变了个模样一般,恍如隔世。

  汉王仍旧坐立不宁,朝中什么风波也没有,陛下仍是每日临朝,处置大小朝政,宫中亦是宁静得很,听闻皇夫又有佳作,陛下便如自己作得一幅好画一般,兴致勃勃地召了崇文馆诸多才子学士,入宫赏鉴。

  陛下与皇夫情深若此,若非始终无子,实是社稷之福,纵是如此,那几日,大臣们也安稳了一阵,不在皇帝耳旁絮絮叨叨着立侍君的事了,唯恐在陛下兴头上,触了霉头。

  消息一则则传入汉王府,竟无一件不好。仿佛那日宫中诊脉只她一人臆想而已,旁人皆是如常作息起居,毫无半分影响。

  汉王胆子小,一件事未落到实处,便难以安心,她唯恐这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愁得饭都吃不下了。王妃也不在言语上劝她,只令家令去外头寻些新奇的吃食玩器来,将汉王的注意力转开去。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宫中总算有了动静。

  那日微雨,细细绵绵的雨丝自清晨落起,直到午后也未歇。宫中来了名宦官,宣了皇帝口谕,召汉王觐见。

  汉王努力做出坦然的模样,正了正衣冠,就要随那宦官入宫。宦官又道:“陛下敕令,召汉王妃一同觐见。”

  汉王整颗心都揪到了一处,忙道:“陛下何以要见王妃?”

  宦官带了点恭谨的笑意,道:“臣岂敢揣摩圣心。”客客气气地便糊弄过去。

  汉王将唇抿得紧紧的,待王妃更换衣裙,与她一同入宫。

  下了一日的雨,宫道皆叫雨水润湿了,车轮滚过宫道,带起水渍的声响,细微却挥之不去。

  汉王紧紧握着王妃的手,神色沉静,很是凛然。王妃不由暗暗笑了笑,也任她牵着,下了车,朝禁闱中去。

  往日皇帝召见,一贯是在宣德殿的,汉王便以为今番亦是如此,朝宣德殿的方向去,谁知到一岔路口,宣召的宦官笑着道:“陛下正于上林苑中赏雨,请汉王殿下与王妃随臣来。”

  事出反常,汉王心中又是一紧。王妃看了看她,以目光安慰,二人随了那宦官去。

  雨中上林,清新青翠,太液池碧波荡漾,雨点落入其中,漾起一圈圈圆晕来。池面笼着一层薄雾,太液池上岛屿于朦胧雾霭中若隐若现,仿佛仙境。

  汉王扫过池畔,那一圈桃树,早已过了花期,树上结的果实,都已快要成熟了。

  宦官领着她们到一小径前,恭敬说道:“殿下与王妃沿着这条小径走去,便可见陛下了。”说罢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汉王踟蹰片刻,便携了王妃的手,顺着那条小径走了过去。

  上林苑中这般以草木掩映的小径不少,汉王幼年时常在此处玩耍,故而知晓,这条小径尽头,乃是一不小的亭子,亭子处在花木之中,映着太液池的碧波,景致极是怡人,确实是一赏雨观景的好去处。

  二人一路往前,不闻人声,唯止细雨打在树叶上的轻微声响。绕过一丛矮树,亭子出现在眼前。

  那亭中唯二人,不见宦官宫娥。皇夫坐在轮椅上,手持画笔,正对着皇帝作画。

  天子威重,然而此时,皇帝却已褪下黄袍锦带,穿着裙衫,颜色娇艳,映着轻风细雨,景色如画,正目光盈盈地望着皇夫。

  似是听闻了脚步声,皇帝转目望过来,目光在汉王面上略略停留,又扫过王妃,回头对皇夫浅浅一笑,不知说了什么,皇夫搁下画笔,也随之看了过来。

  王妃还是第一回拜见皇夫,二人目光碰上,王妃不由钦叹,凡尘中,竟有如此姿容出众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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