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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八十二章

桃花曲 若花辞树 3631 2024-11-19 05:54

  咸安元年, 注定是一多事之秋。

  讣告传到汉王府第三日, 赵地又有消息传来。濮阳大长公主府长史, 手持大长公主手书入赵,手书称, 天子不肖, 无亲伦无厚德,施政惫懒,刻薄寡恩,上不能承先帝遗志,下不能安天下万民, 令诸王共讨之。

  若只如此,倒也无妨,大长公主虽为顾命之臣, 到底仍是臣,臣岂能论君?皇帝大可下诏斥责。

  然而随大长公主手书同至赵地的, 还有一份先帝密诏, 诏令大长公主“事有不便, 以便宜论上”。

  如此大长公主便有“废君”之权,手书也随之合乎礼法。

  国相将此事禀与汉王之时, 汉王正坐在檐下。

  雨还在下, 时密时疏,却未停过。汉王静静地看,听国相言道:“大长公主去后,朝中本就惶惶不安, 有此密诏,人心怕是愈加溃散了。”

  汉王点了一下头,只三日,她瘦了一圈,王袍穿在身上,空落落的,愈发显得清瘦。

  国相一时无话,默了默,还是说起汉国之事:“雨一直不停,听闻代河已多处决堤,代王再无举措,臣恐殃及我汉地。”

  “修书代王。”汉王道。只她心中也明白,纵使修书代王,代王怕是也无心思关心民生。此时诸王怕是皆在密谋如何将皇帝从皇位上扯下来,又如何使自己压下其余兄弟,坐拥天下。

  “罢了,看看能否引流。”汉王又道,她于水利也是一窍不通,说看看能否引流,实则究竟如何引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汉王心中乱做一团。

  她很伤心大长公主故去,但彻夜痛哭之后,汉王又发现,没有多少时间能与她伤心了。朝中的事,国中的事,样样皆需她去决断。

  “令内史查看府库,存了多少粮食。”倘若当真涝灾,百姓颗粒无收,也不能让他们无粮度日。

  国相领命而去。

  庭前都积了水,庭中草木在水中,颇有汪洋凄凉之感。

  国相走后,君瑶自殿中出来。汉王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看到她,冲她笑了笑。君瑶看着担忧,与她道:“外头寒气重,殿下休在檐下坐了。”

  汉王闻言,乖乖起身,随君瑶入殿。

  君瑶发觉,自听闻大长公主故去,殿下虽不大说话,对她却又更亲近,也更依赖了。君瑶明白,小殿下亲缘薄,又无好友,与她亲近的人少之又少。国相等臣属固然忠诚,到底是臣属,许多话说不得。

  殿下自小孤独,只亲近她与大长公主,而今大长公主去了,她能依靠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便如稚子,总会紧紧看好在意的人。汉王也牢牢看着她。

  连日雨水,殿中沉闷,地板都生了潮,湿哒哒的。汉王环顾四周,觉殿中阴暗,令侍婢点了灯来。点了灯,殿中亮堂些了,汉王微微松了口气,与君瑶道:“你在宫中闷不闷?”说罢,似是担忧君瑶会说闷,要回西山,她又忙道:“待雨停了,我们便去玩,不会一直在殿中的。”

  君瑶心下酸楚,柔声道:“我不闷,只是殿下一日未进食,使我忧心。”

  汉王急:“我会好好用膳的。”她的声音低下去,“我只是不饿。”

  她没有胃口,食不下咽,并非有意饿着自己。君瑶岂能不知,摸了摸汉王的后颈,温柔道:“那殿下尽量多用一些。”

  汉王乖乖答应。

  到了晚膳时,她果然努力多咽了几口米饭。只是不知是悲痛犹在,还是接连数日,将胃口饿小了,一只小小的玉碗,她只能吃下半碗。

  君瑶不好再勉强她,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担忧。

  眼下虽难,却还只是开端。内乱与天灾并行,大魏气数已尽。往后怕是再无喘息之时,殿下该如何挺过去。

  君瑶再三思虑,却寻不出解法。

  待夜深,她欲往偏殿去,汉王却止住了她:“你再陪陪我。”

  君瑶无法,留在她身旁,汉王很高兴,高兴之余又有些不安,君姐姐很好,可她与她非亲非故,凭什么一直陪着她。

  “君姐姐,要抱抱。”汉王又道。

  君瑶伸手揽住她。

  汉王安心了些,靠在君瑶怀中。君瑶抱着这小东西,她察觉得到她的不安,却不知该如何待她,方能使她安心下来。只得依着她,一言一语皆由着她。

  君姐姐的抱抱很温暖,汉王感觉到了,君姐姐很疼她,汉王也感觉到了。

  她靠紧了她,心想,赵王兄要反,晋王兄要浑水摸鱼,皇帝会出兵抵抗,到时烽火四起,狼烟遍地,但她不怕,她有君姐姐陪着,总会过去的。雨水连绵,百姓许会流离失所,她也不怕,她会缩衣节食,将自己的粮食让出来,也会号令城中富户相助,再是艰难,也总有办法的。

  等度过了这段日子,她就与君姐姐去西山,汉王她不做了,她就想与君姐姐一起,什么都不管。

  她本就不是什么有大才能的人,更没有什么野心,只想好好地过小日子。

  “殿下。”君瑶忽唤道。

  汉王忙抱紧她。君瑶语气更是轻柔下来,试探着道:“我带你走可好?”

  这正合汉王心意,她点头:“好。”君瑶大喜,汉王蹭了蹭她,补充道:“待此间事了,我便跟你走。”

  君瑶的心沉了下来,她只怕此间事难了,殿下脱不开身。汉王没有听到君瑶回复,有些急了:“待治好了水,我们就走,好不好?你往何处,我就往何处。”

  君瑶合上眼,想也知殿下是丢不下百姓的。其余诸王忙着夺位,谁来管汉国的百姓,只有她,到了此时,仍一心想着治水、救灾。

  窗外雨势加急,水声哗哗冲刷。汉王抓着君瑶的衣襟,唯恐她不答应,不肯带她走了,软软地央求:“我知宫中很闷,你不喜欢,你等一等我,我往后都听你的。”

  君瑶唯有道:“好。”

  汉王高兴,又觉让君瑶闷在宫中等她,十分委屈,便与她许诺:“我会学着做家事,将来,家中杂务都我来做,你不辛苦的。”

  君瑶弯唇:“我相信殿下。”

  小殿下备受鼓舞,连日来的压抑也渐渐散开,向往起往后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日子来:“我们要养家禽,我来养,你给我做一件衣袍。”

  听闻妻子都会与夫君做衣衫,汉王藏了私心,装作若无其事地提要求。

  君瑶一个大妖,哪里会女红针线,却仍是允了她:“好,每季都替殿下缝一件袍子。”

  汉王得偿所愿,心中甜丝丝的,搂紧了君瑶,在她颈间蹭了蹭,甚是满足,却没看到君瑶眼中近乎无望的悲悯。

  有了能与君瑶一起离去的承诺鼓舞,汉王隔日一早,便出宫去,探访民情,与大臣商议如何治水。

  内史点过府库中的存粮,回禀汉王。存粮不多,用以赈灾远远不足。汉王绝了后路,只得一心钻研如何治水。

  要治水便得疏通河道,代河堵塞,代王忙与筹谋是同赵王一起起事,还是坐山观虎斗,哪里有心思关心百姓是死是活,只道汉王弟自便即可,余者绝口不提。

  汉王无法,只得自行组织百姓疏通河道。代国比汉国状况更糟,汉国百姓暂还无流离失所者,纵有一二房屋叫雨水冲坏的,汉王也做了安置。

  而代国国中,民田淹毁,百姓无家可归者,数不胜数,一眼望去,遍地灾民。灾民见有人主事,纷纷相助,好尽快重建家园,这才使汉王不那么艰难。

  这场雨自初春,下到了夏末,汉王埋头治水,而赵王发布檄文,声讨天子。素有白衣卿相之称的卫秀卫先生奔赵,为强援。

  赵王叫先帝说成一莽夫,却并非当真有勇无谋。他有大长公主手书,又有先帝密诏,此时起兵讨伐无道,名正言顺。但还有晋王、代王诸王环伺,若是打下了洛阳,兵马疲乏之际,诸王黄雀在后,偷袭他后方,他未必有抵挡之力。

  卫秀便道,她愿为使臣,出使诸国,先伐无道,再立新天子。卫秀多谋,自她出山,所谋之事,从无失手,赵王得她相助,早已喜不自胜,见她主动出面为他解难,更是欢喜,对她所请,自是欣然应允。

  只是余者诸王倒还好说,唯汉王一贯无争,不知是否也将他拉拢过来。

  赵王自大,只稍加思索便道:“汉王无能为,汉地却颇富庶,可为寡人所用。先生大才,区区汉王,便不必劳动先生,寡人另派使臣知会,量汉王也不敢不从。”

  卫秀神色寡淡,抬了抬眼睑,看了赵王一眼,淡淡道:“王要成霸业,当将眼光放得远才是,何以盯着区区汉地。我听闻汉王性情怯懦,却颇执拗,若是逼急了,反倒不美。不若暂且不管,待王登大位,汉王自然只有伏拜。且听闻汉王忙于治水,纵有再多财宝,怕也挥霍无多了。”

  赵王一想也是,汉王原本不是阻碍,有他无他,也不大相干,便从了卫秀之言,不去拉拢汉王。

  卫秀翌日使晋。

  与此同时,大长公主府长史,将手书与密诏送至赵王手中后,转道临淄,带了大长公主遗言与汉王。

  遗言只有一句:“勿忘临别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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