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相这般天马行空地想象, 使得汉王愣了愣方又羞又急道:“国相, 你弄错了!”
国相心内叹息, 殿下虽有了意中人,还是年少易羞涩啊, 他忙道:“是, 臣弄错了。”
汉王严肃地点点头,国相知错就好,否则君姐姐知晓,兴许要说他胡言乱语的。还未等她将一口气松开,国相话头一转, 又婉转劝谏:“知好色则慕少艾,乃人之常情,殿下为之, 乃是正道,不必害羞, 只是殿下尚未成礼, 便将人带入宫中, 怕是有碍殿下清名,不妨择日下聘, 明媒正娶, 如此,方不负良缘。”
说罢,还谴责地望着汉王,以示她此事办得昏庸了, 再是心急,也不当在名分定下前,直接将人带入宫中的。
汉王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道:“她、她不是!”
国相疑惑,殿下虽羞涩,却不会说谎,她连番否认,莫非当真不是?国相一场空欢喜,不由大是气馁:“老臣逾越。”
汉王板起小脸,点了下头,道:“不许再提了。”
国相沮丧,抬袖称是。然而,终归不甘心,赵王殿下有七子,晋王殿下少了些,五子,荆王、代王各四子,皆称得上子息兴旺,连同最年少的滕王殿下,也在去岁喜得一女,唯有殿下,至今不说王妃,连名侍妾都无。
这样可不行啊,难得殿下有了亲近之人,轻易错过了,下回要等到何时?
国相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与汉王劝说道:“殿下入临淄来,隔三差五便要外出一趟,往日臣不知,今想来,可是访淑女去了?去岁殿下遇刺,得人相救方得活命,救殿下性命的,可是她?”
汉王少有外出的时候,更不必提什么知交好友,国相又是她信重之臣,对她行踪还是有些了解的,只需稍加推测,便可知晓个八九分。
汉王点点头,没有否认。
国相叹了口气,仿佛对着一不懂事的孩子,要耐心哄她吃一口青菜,苦口婆心地劝谏:“能于危难之际,施以援手,可见其人有义,与殿下有恩而不图报,可见有德,更难得的,是殿下与她说得到一处去,知己难求啊,何况是位淑女,更是难上加难,殿下身在福中,竟不知焉?”
国相说得甚是,汉王神色纠结起来,阿瑶比他口中所褒赞的,还要好,可她是女子,怎好耽误人家一生。
汉王摇摇头,低下眼睑,难过道:“不行的。”她配不上她。
国相闻言着急:“莫非殿下有甚难言之隐?”
此言正戳中汉王心事,汉王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国相知是问不出来了,只得告退,告退前,忍不住又道:“可惜殿下无此意,那般有德有义的女子,要嫁入别家了。”
一句话说得汉王坐卧不宁。
汉王不是小孩子了,她知晓嫁入别家是何意。做了旁人的妻子,心中眼中,便只有那人了,与她白首到老,与她相知相守,都是那人。
汉王想得很难过。
她脑海中又回响起方才庙会上,那摊主说的话。到那时,再不会有人误认君姐姐是她的娘子了。
一想起往后,君瑶与旁人去庙会,她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跟在他们身后看。汉王难过得眼睛都红了。
都怪国相!
她一面呜呜呜地抹泪,一面想国相真讨厌。
落泪至最伤心处,汉王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心道,不行,不许阿瑶嫁与旁人!
她抹抹泪,跳下榻来,拎着她方才庙会上买的桃花灯,往侧殿去。
到了侧殿,她又止住步子,不敢叩门。
她只是想见君姐姐,然夜这般深,君姐姐若是已入睡,她再将人吵醒就不好了。汉王眼中又滑下一滴泪,她忙以手背擦去,悲意却更甚。
春夜凄寒,冷风阵阵,汉王只披了身外袍便出来了,风吹得她直打哆嗦。她终归怕扰了君瑶,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又拎着她的桃花灯,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回去。
不想,刚走出两步,侧殿的门开了。
汉王忙回头,跑回君瑶身前。一对红通通的兔子眼,恰撞入君瑶眼帘中。
不过分别片刻,竟又有人欺负殿下。君瑶不悦,双眉轻轻蹙了一下。
“君姐姐。”汉王心中欢喜,唤了一声,却又不知说什么。
君瑶往边上让了让,道:“天寒,殿下入门说话。”
汉王走入殿中。
侧殿是她寻常休憩之所,她总在此处逗留,是很熟悉的。然而添上君瑶的气息,却又陌生起来,仿佛不是从前那个侧殿了。
汉王略显局促地站着,君瑶碰了一下她的手,凉的,又见她穿得单薄,恐她受凉,将她引到榻上躺下。汉王这时才反应过来,深夜不睡,来人门前徘徊,很是怪异。她来前想,不许阿瑶嫁与旁人,然而见了君瑶,却又不敢说了。
心中有了心事,又恐君瑶问她为何深夜造访,她不敢吭声,君瑶怎么说,她就乖乖地做。
榻上锦衾铺设,汉王解了外袍,躺进去。
唔,凉的。汉王惊讶,眨了下眼睛,轻声问道:“你还未安置么?”
君瑶无需睡眠,只因知殿下在门外,方将锦衾伪作成睡过的样子,不想殿下细心,她仍有缺漏。
“刚躺下,察觉门外有人。”
汉王黯然,她还是搅扰阿瑶了。弥补一般地将锦衾裹紧自己,道:“我给你暖暖,你躺下就不冷了。”
君瑶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汉王闭上眼,指腹暖暖的,很轻,滑过时像羽毛一般,很舒服。
汉王心情也放松下来。被窝暖好了,她掀开一角,道:“快来。”
君瑶迟疑,汉王往里侧挪了挪,将她刚暖好的那处让出来,乖巧道:“不冷了,你也睡。”
君瑶看了眼她红通通的兔子眼,她若不睡,殿下不免失望,再将殿下惹哭就不好了。便依言,躺到汉王身边。
这一躺下,汉王的气息就在近旁,君瑶竟有些无所适从。小汉王转了个身,对着君瑶,往她身边靠了靠,君瑶愈加不敢动。
汉王不知为何,也有些紧张起来。这种紧张很不一样,只是心跳得格外快,犹如擂鼓,犹如雷鸣,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汉王有些惧怕这种感觉,本能地朝君瑶挪近,欲寻些安慰。然而靠近后,她能闻见阿瑶身上的香气,能感受阿瑶温软的身子,心跳得也更快了。
汉王紧张,欲后退一些,偏生又舍不得。
进退两难间,汉王轻声唤道:“阿瑶。”
殿中寂静,她忽然出声,声音如重锤般,齐齐落在二人心上。君瑶答应:“嗯。”
汉王又沉默下来。
君瑶转过头来,看了看她,汉王顿觉脸颊热得发烫,掩饰般得将身子往下沉了沉,只露出一对眼睛。
那眼睛黑漆漆的,含着一汪水意,澄澈干净,一眨不眨地望着君瑶。竟将君瑶心中的无措都驱散了去。
“小东西。”她道。
汉王害羞,又将锦衾往上拉了拉。君瑶记着汉王方才哭过了,便婉转问道:“殿下适才做什么去了?”
一说适才,汉王想起国相所言,又低落下来,闷声道:“国相说,你会嫁与旁人。我不想你嫁与旁人。”
竟是为这个?想来是殿下携女子入宫,臣下担忧起殿下的终身大事来了。君瑶轻笑:“他胡说的。”
汉王眼睛一亮,甚是惊喜,高兴道:“你不嫁与旁人么?”
君瑶点头。
汉王心头痒痒的,仿佛有一只手,不断撩拨她,既高兴,又不满足,欲要得更多些。她鼓足勇气,想问,那你嫁与我好不好。但一对上君瑶的眼睛,她又不敢问了。
阿瑶这么好,又很好看,她从未见过比阿瑶更好看的人。
她什么都好,她配不起她的。
汉王一难过,就往君瑶怀里钻,要抱抱。君瑶抱住她,小殿下年少,火气好,像抱着一只小火炉,在她怀中暖暖的。
“殿下玩了一日,该睡觉了。”君瑶道。
汉王点头,在君瑶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
睡意朦胧中,汉王灵光一闪,她虽配不起阿瑶,但她还是可以努力努力,万一有一日,就能娶到阿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