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钟声惊醒了沉睡的梦,梦里的一切竟是如此恍惚。秋月慰藉着沉默的空灵,雀鸟划过寂寥的长空,在皓月中留下黑色的掠影。月色照出了风的身形,在夜空中流离。
花非花,梦非梦,蝶非蝶,雨非雨,让渺远的梵音穿透天空,直到天之外。伸手,却握不住岁月的苍凉……
徐丽安终于翻身了,正如小郑所预料的那样。回想过往种种,虽然短暂,但却好似经历了大半个人生。一个小时前,她和笃信天主教的妹妹徐微微刚通过话。她不敢将自己最近的境遇告诉家人,尤其是怕父亲知道后又整夜整夜地自责,只能报喜不报忧,但又没有多少喜的事可说。当妹妹问起,自己和明浩相处得如何时,电话这头的她竟然不自觉地心酸了一把。她让妹妹去教堂的时候多为她祈祷,不是为权为利,而是为了不违背自己的初心,同有人情终成眷属,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她希望上天眷怜,能让这一天早一刻到来。
整个龙家,犹如一座游离在现代社会之外的孤独的城,更像是一个让人窒息的封闭国度。在这里,人心都隔着一层纱,你看不透,却还需时时提防。
这阵子,尚宫局中发生的种种怪事,让她真真地感觉到在这深宫之中生存的举步维艰。感觉到,这隐藏在表面平和下的暗潮汹涌。她实在太累了,她真的想一闭一睁眼就回到过去,回到家人身边。而如今,唯一给得了她慰藉、温暖和希望的人,就只有小郑了。她常常在想,这或许就是上帝为她开的另一扇窗吧,让她可以透过这扇窗,看到另一个属于她的小确幸。所以,她一直在心底默默鼓励自己,即使身在怎样污秽不堪的地方,也要守住自己心中最纯洁的那片圣土!
恍惚间,她忽见梳妆台上静静躺着的那根金手镯,这是小郑送给她的。自己和情人的前途虽然迷茫,但她心中深深地明白,如今他们要做的就是掌握到实权,她不能做一个徒有虚名的傀儡!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动地任人摆布,才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决定得了他们的大好前程。
深夜,梅丫头鬼鬼祟祟在【沉香宫】后院约见了馨娘娘生前的贴身丫头可儿。
一见对方,梅丫头便梨花带雨地跪了下来:“姐姐,您这次一定要可怜可怜我啊!”
“你这是在干嘛?”还未能从悲痛中走出的可儿,见梅丫头这一惊一乍的,更显反感:“有话就说,没事儿我先回去了!”
梅丫头一把拽住了可儿的手:“姐姐,那晚上我偷偷跟你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啊!否认,陛下他们一定会怪我通风报信害死馨娘娘的!”
“什么事儿啊?”可儿一愣,忽而又恍然大悟:“你是说,那晚你专门从夫人那儿跑来,告诉我关于明彦殿下要被送走的事儿?”
“是啊!”这梅丫头一脸悔恨地忏悔道:“我也不知道才隔了一天,娘娘竟然会这么想不开!”
可儿无奈地叹道:“人都死了,拉你垫背有什么用?再说,你这也是好意!”
可儿走后,梅丫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还一副泣不成声的模样,现在却泛起了凉薄的笑意。
此时,朵儿公主寻梅丫头不得,正冒肝火,却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寰太后的秘密短信,邀她深夜独自来寓所一见。
朵儿公主陡然心跳加速。想到李尚宫如今贵为太后,权倾后宫。自己现在却住在龙夫人府上,对夫人是瞻前马后,唯命是从,简直都快把她认作亲娘了。在龙夫人赌气回娘家后的几天,李尚宫完全对自己不闻不问,彻底把她晾在了【凤仙殿】中。她怕现在李尚宫是腾出手来,要跟她秋后算账了!这可怎么办?难道报应真的来了吗?朵儿公主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太后,都这么晚了,您说公主还会来吗?”王氏接过寰太后手中长烟,探问道。
话刚落音,外面就有人来报:“禀太后,朵儿公主在殿外求见。”
寰太后深不可测地笑了笑,遣走王氏后接见了朵儿。
朵儿公主进屋后,诺诺地走上前来,一脸谄媚地卖着萌。
“在【凤仙殿】住得还习惯吗?”寰太后问。
“还好……就是太拘束了……”
“怎么会呢?”寰太后笑道:“听说,你跟你干娘处得还挺好,活脱脱把馨娘娘给气死了。”
朵儿一听,吓得三魂七魄都掉了,赶紧跪了下来:“尚宫大人不是,太后娘娘,馨娘娘的死跟朵儿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您别听外面那些下人们乱嚼舌根!朵儿真的是冤枉的!”
寰太后浮在脸上的淡淡笑意越来越让人不可捉摸:“我不过是说个笑话,公主不必那么紧张,快起来吧!”
朵儿在寰太后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子不由地瑟瑟发抖。
“老生有这么可怕吗?”寰太后风趣的笑着问,忙安抚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今晚请你来不为别的,就是睡不着觉想找个熟人儿唠唠嗑罢了!”
朵儿公主尽力压制住心中的不安,硬是挤出了一副强作轻松的嘴脸,娇嗔道:“太后娘娘,您怎么会睡不着呢?是不是马上要迁居【玉宇殿】,太高兴了?”
“小嘴儿还是这么贫!”
朵儿公主飞快地转着眼珠子,继续道:“朵儿才叫个睡不着呢!”
“噢?公主你也失眠吗?”太后关切地问。
朵儿公主一脸憋屈,一副可怜样:“【凤仙殿】好是好,可寄人篱下的日子总也不好过嘛!龙夫人最近心情又不好,当着陛下和您的面儿还行,背着你们总爱甩脸子。有时,吓得我一天都不敢出屋,生怕碰见她!”
寰太后一听,关怀备至地建议道:“如果是这样,等我搬去【玉宇殿】后,你就来我这儿,我把这整栋寓所都赐给你住吧!”
朵儿一愣,忙连连摆手:“这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寰太后接过话茬:“您是堂堂龙氏的公主,寄人篱下的事儿是决对不能迁就的!现在,馨娘娘又没了,您总不至于一个人搬回【沉香宫】去吧?”
朵儿公主一脸难色:“如果我现在从龙夫人那儿搬来这儿住,那不就等于打脸龙夫人么?”眼见寰太后脸色有变,她忙补充道:“太后您看着我长大,应该理解我的苦衷吧?我被馨娘娘赶出来以后先是住在徐娘娘那儿的,我也不想跟夫人挨得太近。后来,是夫人知道后强邀的我,我当着父王的面儿也不能驳了她的面子。我对她好,听她话都是逼不得已的!”
寰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抚摸着朵儿如花儿般娇嫩的脸,面露惋惜之情:“我明白,我懂……可怜了我们公主,这么小就不得不左右讨好,真是太苦了我的朵儿了!”
“太后……”她顺势扑到了寰太后怀中撒起娇来。
寰太后像奶奶般轻轻抚摸着公主柔软的秀发,慰藉道:“朵儿啊,您不要自卑。您是咱们龙家根红苗正的公主,也是龙家未来的希望啊!就算陛下不重视您,还是我呢!只要老生在一天,就会为你保驾护航的!”
朵儿公主感激涕零,抬头看着面前这位面容和蔼的长者。为表忠心,真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头都掏出来。
“太后娘娘”
“别这么叫,咱们婆孙俩不要这么生分,就叫奶奶吧!”
朵儿公主一振,激动之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遂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其实,朵儿一直都觉得对您有愧!今天无论如何,就算龙夫人不再待见朵儿,我也要说出来!”
寰太后愣了愣,依旧保持着大气长者的姿态,宽慰道:“如今,从名分上来说,您已经是老生的孙女儿了,不要再说谁对不起谁的话。若是心里有委屈,尽管跟奶奶讲,奶奶定会为我们朵儿做主的!”
“是……”话到嘴边,朵儿又害怕了起来:“是……”
眼见朵儿脸都青了,寰太后心知此事一定非比寻常:“这里没有别人,如果你相信奶奶,就尽管说吧!”
朵儿一咬牙:“其实上次龙夫人……她……她跟本就没怀孕!”
寰太后一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是夫人她用假流产谋害了馨娘娘的真孩子,还顺便借题发挥拉您下马!”
“你……真的没有骗我?”寰太后整个人都震惊了,一团积蓄已久的怨气在胸中又囤积了上来。
“千真万确!是朵儿亲耳听到龙夫人和乾老太在房里密谋的,我当时迫于压力不敢啃声……奶奶,我对不起您!”
饱经世事的寰太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她抱着朵儿轻轻说道:“没关系,都过去了……以后,有谁敢怠慢您,一定要告诉我!”
“嗯……”
朵儿公主忏悔着,用尽一脸的纯真来伪装着自己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心。她无时不刻都不在衡量,论血缘,论在龙家宫廷的地位,她终于有了一个比龙夫人更加可靠,更有权势的支柱!从这一刻起,她心中已暗下决定,若有必要,就算反水龙夫人也在所不惜!
夜色更浓了,乌云像海啸般压了下来……
馨娘娘的头七已过,该是入土为安了。这日,天空依旧阴云不散,哭得睁不开眼的明彦手捧母亲遗像,端坐在领头那辆豪车上,后面洋洋洒洒跟着十来辆皇室专用的轿车。车队绕着安娜州转了一圈,然后在郊区的皇家墓园停了下来。鉴于馨娘娘生前并没有犯过什么大错,而明浩又对她心存愧疚。于是打算厚葬她,将她的排位供入了龙氏祠堂。
在葬礼上,维克托终于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看着徐丽安一脸哀容愁眉不展,他憋不住非要撇下公主贴过去安慰,这让本就心胸狭隘的朵儿看在眼里,心里会有多恨?尤其,当维克托不由分说,强行将自己的围巾摘下,亲手系在徐丽安脖子上的一刻,在墓地忙前忙后的小郑也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徐丽安赶紧推开了维克托,感谢地向他鞠了一躬,又将围巾取了下来塞回给他,便转身跑开了。
维克托沮丧地站在原地,眼中依旧燃烧着不息的希望。
朵儿公主远远地瞪着徐丽安,那种由醋意而迸发的恨,灼烧着她砰砰直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