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校际联赛(三)
“其实不用勉强自己,你为东子做的够多了……”
“没有勉强,陆帅。”殷朝暮大概知道陆维是顾惜他,所以斩钉截铁地打断,“这次比赛我也是为自己。”
“那好,东子和你搭档。不过你俩要唱什么,有想过吗?”
当然想过。从昨天在先爱先醉有这念头起,他就将大致计划都想了一遍。殷夫人沈倦曾给他的评价是:做事冲动,缺乏一步一步统筹谋划的耐心。他当初不以为然,直到遇上顾疏这个堪称将布局谋划发挥到巅峰的毕生大敌,才知自己错的离谱。自重生后,他一直有意识加强自己这方面锻炼,尤其上次的事不仅没成功,反而被顾疏抓住马脚顺藤摸瓜差点暴露后,殷朝暮做任何事都更加仔细谨慎了。
从包里翻出一叠打印好的歌词谱儿,交到王冬晨手上。只不过之前他没料到自己也会上,因此只打了一份儿。
“刚上映的电影《宝莲灯》看过么?就唱片尾曲《爱就一个字》好了。”
这一回他下了大决心,权衡再三不惜亲自捉刀,一路护航保驾,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吧。
陆维也不啰嗦,打个手势,“说那么多也没用,先试歌。你俩准备下,我把几段儿分一分,先看效果再说。”
他掏出一只马克笔,刷刷刷划下去。陆维专业课学的不错,何况仅仅一个试唱,下手毫无顾忌,两下把张信哲的《爱就一个字》改成双人版,也就是前面分开,最后高\潮合唱,简单得很。他目的在于听听两人音色合不合衬,不行还要换歌的。
殷朝暮接过词谱,同王冬晨简单合计一下,那边陆维已经进了控制室开始调设备。且不说他们专业学这个的,陆维又是文艺部干事,少不得帮人调调设备,此时暂且打个手并不为难。
调音台——基本参数设定完毕。
监听音箱hifi——打开。
电容话筒——音量设置完毕。
话筒放大器——必要处理完成。
歌手耳机、录音师混音耳机准备好。
检查耳机连接器、最后一项——话筒防喷罩也确认无误。
一切准备就绪。
殷朝暮戴上耳麦,试着发了几个音,旁边王冬晨也是一样动作,均没有察觉问题。陆维在控制室隔着玻璃给了个手势,殷朝暮右手食指与拇指曲起,比了ok。
旁边王冬晨深呼一口气,狠狠咬住下嘴唇,殷朝暮沉静的眼扫过他憋红的腮帮,知道搭档心中或许残留着几分犹疑与畏惧,他闭上眼,回想起多年前站在麦克风前的自己……
窗外的阳光正明媚,静静的录音室内,少年白皙的肤色被阳光一映,几近透明。柔和而缠绵的声线让人听了懒洋洋的,从头到脚都泛出一股子舒坦来。
拨开天空的乌云
像蓝丝绒一样美丽
我为你翻山越岭
却无心看风景
……
出乎意料的动听,就像是少年微笑着讲话时一样的优雅,每一个音节都如珍珠滚落,清脆又缠绵,尤其这样不算高的部分,得心应手,游刃有余。陆维在控制室中微微一怔,开场这一段儿,殷朝暮完成得很好,接下来就看王冬晨了。
粗重的喘息在耳畔响起,殷朝暮张开微阖的双眼,王冬晨整张小脸都发青了,嘴唇被咬得一点血色也没有。作为搭档的殷朝暮表现越出色,他的压力却反而越大,因为他心底非常清楚一个事实——
这场比赛,殷朝暮唱得好,不代表他唱得好;殷朝暮有拿奖的动力,却不会像他这样志在必得。
“你姐出去给人家小孩儿补课,多大的人了,几岁的毛孩子都能随便对她呼来喝去,为的什么你想过没有?不就为给你多赚点儿零花钱吗!”
……
“爹妈不会让你去社会上受苦,实在不行,妈还年轻,养我儿子去技校学门儿手艺活儿。不怕啊,妈不舍得让我晨晨委屈,有妈在呢。”
……
父母的脸似乎在眼前晃过,嘴巴开合,王冬晨却没有余力去想,他脑子里所有念头都用来想要如何唱好这首歌了。
墨_0回
143楼
“你还惯着他,他都惹下多大的祸了,你还惯他!慈母败儿……唉……”
父母为他操心、兄弟为他犯愁,就连姐姐虽不忍苛责,话里话外却默认了他的不成器。其实他也想证明,除了闯祸,他也有其他的作用,至少不是只会花家里钱的不懂事的孩子。
不错,王冬晨不是陆维,虽然也信服殷朝暮有办法,却不信这场比赛真能替他某个出路。所有支持他应下来的动力,都在于前三名那些奖金。他姐姐长得不难看,也该好好打扮下了。
做个深呼吸,王冬晨整理好心思,静待伴奏过去。这时,放在裤缝边的左手被一个柔和的力量握住,侧目看去,殷朝暮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漂亮得不似真人。
心,似乎在这一刹镇定。
怕什么呢?我还有搭档啊……
还有搭档为我一起承担失败的痛楚、一起分享成功的荣耀。
同样十八岁年轻的声音,王冬晨却多了一丝凝厚与硬朗,不似本人的直爽,他的声音反而极其潇洒,就像是古时浪荡贵公子轻笑,扇柄转合间,羚羊挂角的惊艳。
两个人相互辉映
光芒胜过夜晚繁星
我为你翻山越岭
却无心看风景
……
两人睁眼,温柔与不羁的相辅相成、清润与洒脱的彼此纠葛。
两个带着耳麦的少年,两只相互紧握的双手。
虽然目的不同,但这一刻,两个搭档彼此间心意相通,坚定与力量顺着交握的手指传递给彼此。
爱就一个字
我只说一次
你知道我只会用行动表示
承诺一辈子
守住了坚持
看我为你孤注一掷
爱就一个字
我只说一次
恐怕听见的人勾起了相思
任时光飞逝
搜索你的影子
让你幸福我愿意试
……
副歌部分唱了一遍又一遍,一曲毕,两人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陆维打开控制室的门,靠在门框上斜睨两人,嘴中叼着一支马克笔。
王冬晨被他弄得心下忐忑,刚刚那点儿信心立马飞得没影儿。
“怎,怎么样啊?”
陆维面无表情,走回去推了几个纽,不动声色。
“到底怎么样啊陆帅,成不成至少给兄弟句话!殷少,咱刚刚唱的还行吧?”
殷朝暮没来得及说话,事实上他自认发挥还不错,但陆维到底比他更专业,这架势真给他惊到了,原本坦然的心底也隐约泛上浅浅的不安。
歌声响起,接着两人刚刚合作的一曲回荡在整个录音室里。王冬晨神情紧张地听下去,渐渐表情发生了变化。三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放完,殷朝暮还回不过神儿来。
“殷少嗓音偏柔,不大适合这样感情外露的副歌。东子你不按调子走,音跑得太开了,而且完全不能跟殷少合起来,如果想模仿港台组合几乎就像一个人在唱的感觉,不得不说,很失败。”
殷朝暮淡定地看着他,果然,陆维把马克笔一抛,微笑道:“不过,你俩声音虽然重不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搭。”
王冬晨似乎难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好半晌才试探着说:“也就是说,我们搭档没问题咯?”
“完全没问题。恭喜二位,你们是我听过的,最完美的搭档。”
“陆帅!我擦你妹子,竟然敢故意耍我!殷少,你说能不能饶过这小子?”
他扑上去一记老拳砸在陆维背上,殷朝暮也松了口气。虽然他本意是利用后世的包装手法另辟蹊径,但目前看来,搭档效果能够锦上添花,反而更好。
之后几天,三人完全重复“商量如何改曲子——陆维改曲子——去录音室试唱”三个步骤,来来回回,殷朝暮很容易就烦了。但他一想起顾疏卧薪尝胆了近十年,立马镇定下来。中国有个熟语叫输人不输阵,指的就是他这类死要面子的人,不仅明面儿上要,暗地里自己也偷偷地要。知道忍耐这一点比不过顾疏,殷朝暮就拿出了幼教园阿姨都自叹弗如的耐心,陪着他们一遍遍练。
这一天,陆维第三次“声称”有万全把握,曲子已臻大成,三人风风火火再度冲去录音室。正值中午饭点儿,走廊里空空的,安静地隔壁教室里在说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殷朝暮想起上辈子也是这么个中午撞破顾疏私下偷画他的肖像,不禁好笑。天时、地利、人和,但凡这类事情,都要有起码的环境条件。比如那次顾疏忘了锁门,比如这次几间录音室这么空,正适合听墙角。
他正想着,斜前方一间录音室里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呼喝声。
殷朝暮错愕,不是吧,这么准的?
王冬晨最滑头,当下放轻脚步两下挪过去,房门半掩着。
按说录音室最重要一点,就是隔绝所有可能的系\统性杂音,而一间好的录音室甚至做得到屋外就是马路,大牛皮吹到天上,说是顶级设备,真正有没有顶了级难以判断,但起码的隔音效果还是不错。只是此刻房中的人不知什么原因竟没有把门关死,留了大半儿条缝儿,里面韩之安携裹怒火的音量,就这样丝毫未被削减地传入几人耳内。
“……你忒么简直是疯了,我真想看看你是吃错什么药,竟然忘了自己姓什么?耍大牌儿么,真当自己是知名画师了,不想迎合就不迎合?!等你兜儿里揣上票子、跟混子小流氓扯断了关系再说这话吧。”
韩之安这个人一向是笑嘻嘻、对谁都一副哥俩好自来熟的架势,不管是伪装还是本性轻佻,都不曾见他这样对一个人发脾气。殷朝暮开始好奇,究竟哪位大能,竟让韩之安这等滑不留手的撕破脸皮,骂出这等难听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