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刺杀上(3)
第二章无双刺杀
无双城的正午,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依坐在城里最气派的迎仙楼对面的高墙下。
小乞儿年龄不过十四五岁,枯瘦的身材,汗水和着尘土在他憔悴的脸上印下数道痕迹,黑一片黄一片瞧不真切,虽是隆冬时分,却仅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破旧不堪的薄棉衣,怕是除此之外再无更换的衣物,或许因为饥饿与寒冷,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也不知是实在没有力气,还是残存着最后一点自尊心,小乞儿只是静静坐着,并不主动开口求讨。他的右手边放着一支细细的打狗棒,怀中抱着一只几乎分不清颜色的青瓷破碗,里面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铜板。
酒楼生意清淡,偶有几名过路人驻足,也不过伴随着几声叹息后扔下两、三枚小钱。而此时那小乞儿便会几令人难以觉察地微微点头,唇边飞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午后的阳光斜照在脸上,他放松了身体,眯起了眼睛,享受着瞬间即逝的温暖。
突然,一道黑点直往那小乞儿怀中掷来,可巧小乞儿伸个懒腰,“当”得一声脆响,一枚小小的黄豆正好打在他的破碗上。
小乞儿好像被吓了一跳,张开眼睛四处张望着,口中发出低低呀呀之声。原来竟然是一位哑乞儿。
“哈哈哈哈,武三弟的暗器功夫果然大有长进啊,不过准头虽然不错,劲力却稍嫌不足……”几声大笑隐隐从迎仙酒楼内传来。
“刘二兄见笑,小弟刚才乃是有意手下留情,且看我下一枚黄豆定要将他的破碗打烂……”
听起来应是城中几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酒后取闹,竟将这哑乞儿当作了练习暗器的靶子。
哑乞儿漠然地朝声音的方向投去一瞥,就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重又闭上双目,只是握着打狗棒的右手似是紧了一紧。
“呵呵,这小乞儿的倒是有些意思,即不叫又不嚷,看来不但是个哑巴,而且是个呆子。不妨再看看武三弟家传的暗器手法还有何精妙之处?”那名叫刘二的恶少见哑乞儿不动声色的样子,反似更来了兴致。
风声轻响,又是几枚黄豆袭来。哑乞儿眼中闪过一丝愤色,勉力爬起身来胡乱挥舞几下打狗棒,却哪里挡得住。“啊”地嘶叫一声,倒在地下,也不知被飞来的黄豆击中了什么部位。怀中的破碗扔在了一边,几枚铜板咕噜咕噜滚出好远。
酒楼中笑声大作,又听得那个刘二的声音赞道:“武三弟好功夫啊!若能得到城主的赏识,何愁不能发财?”
武三叹道:“不瞒你说,家父与城主也有些交情,还特意带我在城主面前露过两手。只可惜作为一城之主,自要远亲避邻,做个表率。唉,这事就坏在家父与城主的深厚交情上了。”
“武三弟不必气馁,有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城主不能用你有他的苦衷,何不另寻他路。不知你是否有意求得一官半职,也算不枉这大好身手?”
旁人听得好笑,皆知这两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并无真才实学,整日只是相互吹嘘,仗着父辈的名头四处招摇。他们口中的城主自然就是无双城的杨云清,虽说颇含微词,但态度上亦显尊敬,由此可见杨云清在无双城民心目中的地位。
“哦?”武三闻言甚是意动,“听刘二兄的意思,竟是有些门路?还不快快道来。”
刘二笑道:“我若无心成全武三弟,今日也不必拉你来迎仙楼喝酒了。你可知道我昨夜陪着老爹与郭老板喝酒,探得什么消息?”说到这里,他卖关子般顿住不语。
武三心痒难耐,连连追问,又给刘二许下两顿酒席,这才听那刘二续道:“过不几日,无双城将会来一位贵客。你道是谁?原来竟是京师钦差沈从龙沈大人,那可是平日里怎么都高攀不上的大人物。听说他出身将军府,武功那是不必说了,难得他惜才若命,最爱提携后辈。嘿嘿,家父将会亲自宴请沈大人,到时只要武三弟露上两手,若能博得沈大人看重,荣华富贵岂不是触手可及。不过沈大人来此可是机密之事,武三弟千万不要传出去哦……”他口中说是机密,声音却大得足令整个迎仙楼的人都听到,当然是故意卖弄自己消息灵通。
武三大喜,口中自是要谦逊几句:“将军府出来的人可都是见过大世面的高手,小弟这些微末小技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唯惹刘二兄一笑而已。不过嘛,若是真有机会光宗耀祖,定不忘刘二兄的大恩。”说罢忍不住心中得意之情,又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拈起碟中几枚黄豆,目光再度落在迎仙楼外的哑乞儿身上。
小乞儿捂着腿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欲将几枚散落在地上的铜板捡拾起,才一伸手,又是一枚黄豆伴随着狞笑声射在他的手背上……
强者欺侮弱者,这是每个地方都会发生的事情。酒楼中虽尚有几名客人,却怎愿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乞丐出头招惹这些在城中横行霸道的恶少,连多余的言语也不敢多说,唯恐惹祸上身。
“你们住手!身强力壮的两个汉子欺负弱小的孩子,算得什么本事?”一个清柔的女声传来,纤秀的背影挡在了哑乞儿的面前。
这两名恶少在无双城中一向飞扬跋扈,如今武三被人当众驳了面子,怎肯罢休,询声望去,蓦然眼中一亮,凶光隐去色意又起,嘿嘿一笑:“我当是谁敢坏大爷的好事,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
酒楼的掌柜连忙出来拉住少女,一面作揖打着圆场:“小侄女少不更事,武三爷大人大量,看在吴老儿的面上,千万莫和她一般见识。”转头对那少女喝道,“兰儿还不快快向武三爷赔罪。”
那名唤兰儿的少女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水绿的衫子恰到好处地衬出一分青春,小巧玲珑的眉目,吹弹可破的肌肤,虽是荆钗布裙,却遮不住那倾国倾城的婉约气质,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女。
兰儿早就听闻过刘二与武三的恶名,刚才情急之下一时口快,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垂下头去紧紧握着叔叔吴掌柜的手,目光扫一眼站在一旁的哑乞儿,眼神虽仍不甘愿,神态上已怯了三分:“他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小孩子,武三爷你就放过他吧,兰儿这就来给两位大爷敬酒赔礼。”
刘二阴阳怪气地道:“你这小姑娘仗着有几分姿色便如此凶巴巴,将来怎么嫁得出去,敬酒赔礼之事大可免了,倒不如让武三弟收做偏房,好好管教一番。”
武三大笑:“刘二兄说得有理。”言罢便伸手来摸兰儿的脸。
吴掌柜连忙上前赔笑几句,兰儿愤然转身欲走,却又被刘二笑嘻嘻地拦住。
那楼外的哑乞儿忽然站起身来,朝迎仙楼走来。面上依是一片茫然,似乎虽然听着了那些对话,却事不关己般充耳不闻。
吴掌柜只怕弄脏酒楼,本不愿让那哑乞儿入楼,却见他黑黑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恼怒之色,还透着稚气的眼瞳中却蓦然闪现出锐利的光芒,普通无奇的面容亦闪过一丝煞气……
他记得这哑乞儿十多日前流落到此,白日乞讨,晚上不知蜷在何处,但每个清晨都会准时出现在酒楼外的墙角边。对于一个精明的生意人来说,可以有同情心,但决不可泛滥,所以他除了偶尔施舍一些残羹剩饭之外,亦从未在意过他。
但这一刻,吴掌柜却从这微不足道的哑乞儿脸上看到了一丝杀气,不禁心虚起来,不敢拦阻,转头对两位恶少陪笑道:“刘兄、武兄大人大量,何必与这乞儿和小姑娘较真,我马上叫小二送壶好酒上来,算是小店请客,还请两位笑纳。”
武三知道吴掌柜颇有些来历,表面看似软弱可欺,却一向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与城中几派势力交好,也算是无双城里的人物,所以才能开起这城中最大的迎仙楼,倒也不敢太过相逼。转眼见那哑乞儿正要踏入楼来,一口气就发在了他身上,飞起一脚踹去,口中犹道:“这上等酒楼岂是你这个臭小子进来要饭的地方?还不给大爷快滚!”
哪知武三这一脚踢到中途,却忽地一软,跌倒在地。旋即惊跳而起:“他奶奶的,哪个兔崽子敢暗算你家武三爷?”话音未落,又是大叫一声捂着嘴巴,一张口,一颗小小的黄豆与一枚沾血的牙齿一并吐了出来。
刚才他以黄豆射向哑乞儿,如今却被人以其之道还治其身,在场诸人无不心头称快,但众目睽睽下,却是谁也没看清是何人出手。
刘二扶起武三,大声喝道:“是谁在装神弄鬼?给大爷出来。”
“叮”得一声轻响,又是一枚小小的黄豆钉在桌上,入木三分,竟将结实的桌面射出一个小窟窿。这一手技惊四座,酒楼里人虽多,霎时却再无一点动静。
两名恶少齐齐一震,互视的目光中已瞧出彼此深深的惧意。出手之人显然是手下留情,若是这枚黄豆打在头、胸等要害部位上,岂非立刻就会丧命于此?
吴掌柜亦是个老江湖,知道出手之人不愿意显露痕迹,也不多说话,只是当空一揖,以示感激。暗地眯着眼睛细查酒楼,除了相熟的几位客人,眼生的便只有柜边饮酒的一个挑夫模样的汉子与坐在东角桌边一位颤巍巍的疤面老妇,而那这两人的桌上恰恰各放着一碟黄豆。不过那挑夫虽然生得强壮,却明显不是江湖豪客,而那疤面老妇颤颤巍巍,似乎一阵风便能吹倒,更不像出手之人。
吴掌柜料定必是挑夫与疤面老妇中某一人出手,不过他知晓江湖规矩,对方既然隐姓瞒名藏起本来面目,必有其缘故,他自也不会说破。回头看看那哑乞儿,依是傻傻愣愣的模样,哪有半分杀气?唯有暗骂自己疑神疑鬼。
刘二见武三吃个哑亏,又心知难敌,正待留几句场面话离开,忽又听一记女声遥遥传来:“刘二、武三,你们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人一愣,认得这声音,不禁暗自叫苦。
一辆马车停在楼前,一位女子款款走了进来。但见她年约二十**岁,身材高颀,素面淡染,青丝半遮,浅眉淡目,怀中还抱着一个尚不足周岁的婴儿。虽是少妇装束,但那清朗脆快的声音与挺立如枪的站姿,依然散发出娇俏之气。此刻她明眸中隐现怒意,白玉般的贝齿咬紧嘴唇,愈发显得飒爽明丽。
沿途百姓皆上前问安:“大小姐好。”
刘二与武三亦忙不迭地起身,连声赔笑道:“什么风把大小姐吹来了,快请上座。”
无双城中皆知两大恶少之名,一般人遇见他们皆是远远避开,像这般敢公然找麻烦的人不多,作为女子也只有一个。
来者正是无双城主杨云清的唯一宝贝女儿杨霜儿。从少女时期开始,她就喜欢以男装示人,更有一股不让须眉的豪侠之气,无双城中任何不平之事,一旦被她遇上,必定不会袖手。深得百姓喜爱,皆以“大小姐”称呼,久而久之,其名不胫而走,都说无双城其实有两个城主,管士卒的是杨云清,管百姓的是“大小姐”。
后来杨霜儿虽然嫁给了杨云清手下大将骆迎东,依然不改本色,只是年初喜得麟儿,这才稍稍收敛了些,大多时候呆在家中相夫教子。不过前几日骆迎东奉命外出,她终于在家中坐不住了,渐渐本性复萌,却又舍不得离开孩子,只好抱着孩儿偷偷外出,却正好遇见刘二与武三欺侮哑乞儿、调戏兰儿之事,当即按捺不住出面制止。若不是手抱婴儿行动不便,必定早就各打几十个耳光以示惩戒。
杨霜儿望着两人,面寒似水:“当街行恶,欺负弱小,调戏民女,该当何罪?”低喝一声,“龙将军!”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从她身后闪出:“末将在。”娃娃脸上,闪动着一双大眼睛。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的另一个人脑海中,飞快地闪现出一份蓝色的短笺:
——龙鸣谪,男,外号“袖里藏锋”。年龄:二十二岁。身份:无双城主贴身家将。出身:不详。门派:不详。武器:袖中刀。出手:七次。战果:五死二伤。
在这张短笺里没有标明的是:这是无双城中最神秘的两个人之一。作为区区一名家将而言,龙鸣谪得到了杨云清莫大的信任,他的每一次出行、每一次会面,包括无双城的每一次重大事件,龙鸣谪皆会在场。但这个人有一项最大的本事,就是决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尽管他并不寡言少语,也并非没有主见,但是他更懂得什么时候应该沉默,什么时候只适合倾听,就像一个模糊在空气中的影子,说话行动皆不用顾忌他的存在。除非,当城主的安全受到了威胁时,他和他永远藏在袖中的刀才会陡然出现。
虽然有记录的出手次数不多,但若不是杨云清及时喝止,他的刀下几乎不留活口。
这是一个看起来温良,实际上却要危险百倍的人。
杨霜儿悠然道:“问问他们刚才是哪只手掷黄豆打小乞儿?哪只手去摸人家小姑娘?”
刘二与武三的脸色变了,依杨霜儿的脾气与作风,只怕问清楚后,惹祸的手就会与自己的身体分家。
刘二低声道:“大小姐息怒,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武三亦垂首道:“幸好大小姐来得及时,尚未酿成大祸。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伴玩耍的面子上,就饶了这一次吧。”
他二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惹了事自有父亲承担,难得如此服软。那是因为杨霜儿素来铁面无情,但毕竟女儿家心慈手软,只要肯低头认错,亦不会追究到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