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章北碰面后，严陀带着失望而归。进入家中后，他心不在焉地走向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调至冰水。水花哗啦地落下，直至将洗手盆填满，他才怔怔地将龙头关闭。双手深入水池中，冰凉刺骨之意让他的皮肤不由自主地起了许多小疙瘩。

　　他捧着冰水，双手用力在脸颊上揉搓着，想要将内心的困倦清洗的一干二净。可是无论怎么清洗，他还是能够从镜中看到自己脸上痕迹鲜明的憔悴。

　　“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结果没有换来任何的成效，真是废物！”他冲着镜中自己自嘲一笑。

　　他此时才终于想通，为什么自己当初满怀欣喜地加入到北方局，最终却被分配到安全处，原来自己的能力真的很有限，只能处理这些不上不下的治安事件，一旦事情稍微有些超乎他能力范围，他就无法把握真正的脉络。

　　洗过一把脸后，他来到公寓的客厅中。客厅的墙壁其实是一张电子黑板，他手指在上面按了一下，用以装饰的黑白色某名家的山水画被撤掉，换上了红色与黑色两种字迹相互交织的思绪图。图上红色之处是他特意标注出来的重要线索，他用手指将其放大，凝视许久，将里面与章小安母亲有关的所有标注一一删除。

　　等思绪图改头换面后，他重新审视它，透过它来回想整个案件的细节。突然间，他看到了杀死谭医生的凶手临死前的照片。

　　“在查案面前除了将每一个选项一一排除外，无其他任何捷径可走。”他沉默了片刻，知道自己此时该何去何从。

　　心生此念，他换上自己的灰色风衣，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基地，驾车前往武德区公安局。在公安局内呆了约4个多小时后，他领着一具尸体走了出来。回头望着处于冷冻箱里的女尸，他默不作声，然后将其斜着放入车子后备箱中，将其运回基地。

　　他打算让安全处的机器人对这具尸体做一次全新的检查，看能否查出一些外面的验尸官无法检查出来的一些问题。

　　……

　　除夕和新年是整个北方局唯一休假的两天，渡过了这短暂的两天假期后，整个北方局所有人重新各各司其职，推动这个庞大的机器不断向前运转。

　　即将期颐之年的杨宁教授，在加入北方局后，得到整个局里的高度重视。于是，在新年前后，他被带到了基地医院，注射了一针从癌细胞内部提取出来的生长激素，再次焕发青春，看上去年仅知命。生物学领域，本就是北方局最擅长的领域之一，局里的许多成员对此都见怪不怪，但对刚刚加入北方局的杨宁教授而言，这宛若一场神迹。

　　他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察觉到本以发秃齿豁的身体，犹如焕发第三春，就像干枯的树枝长出了新芽，整具身体充满了活力。

　　身体上的返老还童，重新激发了杨宁教授对科学探索的干劲。因此，在大年初一刚过，他再次来到实验室，苦读自己落下的知识，努力让自己与基地内部的科学水准保持一致。

　　“此情此景，让我不禁想到了60年前我们在普林斯顿做研究的那段日子，本以为这段岁月将会一去不复返，却未曾料想，在即将期颐之年能够再次合作研究。”正当杨宁教授在试验台前专心致志研读论文之时，一道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过来。

　　刚过耄耋岁月的李道教授迈着步伐走了进来，他与杨宁教授相差不过五岁，但由于早入北方局数十年，很早就开始注射生长激素，因而看上去比杨宁教授年轻十多岁。

　　“两个即将聆听死神召唤的人，能再次如年轻人一样，进入实验室工作，这是我以往未曾想过的事情。”杨宁教授将手中的论文放下，感慨道。

　　“我当时接触他们的时候，心中的震撼与你此时相差无几。”李道教授转着椅子，迈着圆舞小碎步，来到杨宁教授对面的试验台坐下。两人对面而坐，就像60年前在实验室一样，

　　“只可惜，我没有你那么幸运，可以早40年接触到世界的真相，此时时间紧迫，桌上这些知识，不知道得用多少年的功夫，才能将它完全消化吸取。”杨宁教授有些遗憾说道。

　　桌上的论文并不多，若是专心研读，也就几天功夫就能读完。但桌上除了论文，还有许多小物件，比如连接着强人工智能的手机，比如犹如巴掌大小的可控核聚变反应炉。这些在北方局内都是比较常见的小物件，但它背后所蕴含的基础物理学规律，却是外界世界可望而不可即的珍贵财富。杨宁教授所指的知识，自然是这些东西背后的知识。

　　这些知识是人类用数十个、数百个归零时间慢慢积攒下来的，对于从未接触过抵抗军的人类而言，它们浩如瀚海。即使只是他专精的物理学领域，也有着沙海般的知识等着他去理解消化。要想这些知识全部吸收，弥补他与自小在抵抗军内部生长的科学家的差距，他需要耗费一段相当长的光阴。

　　“早有早的好处，晚有晚的幸福。且不说，40年前的叛乱中我能活下来纯粹是运气使然，单是这40年来背负的责任，早已经让自己饱受折磨。”李道教授苦笑一声。

　　“上一个归零时代里，没有你我？” 杨宁教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没有。”李道教授回答，“相对于时空的浩渺而言，人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颗沙粒。蝴蝶在太平洋上煽动翅膀的力道不同，都有可能导致洛杉矶城市布局出现很大的偏差，更何况你我。在宇宙规律面前，所有物质一视同仁。”

　　“本以为自己也算是时空中不大不小的一朵浪花，却没有想到也就如此。”杨宁教授自嘲道。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骄傲。”李道教授笑着说道，“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们已经成为了影响这个脆弱文明进程的一朵浪花，而这一切都基于我们60年前的那次发现。”

　　“宇称不守恒有了新的进展？”听老友谈及这事，杨宁教授连忙问道。

　　“很幸运，有了微不足道的发现。”李道教授回答，随后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实验室最右侧的一扇门，对坐在原地的杨宁教授说道，“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