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北在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离开基地。苏浅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太阳中的那名高级生命发送出来的关于“归零”仪器的操作方法，只有章北一个人知道，对方此刻离去，她就算想独自一个人完成威慑工作也无法做到。

　　“他在我之前就考虑到自己的退路了吗？”苏浅浅此时站在“归零”仪器下方，默默地抬头看着悬浮在头顶的圆球，才意识到这一点。

　　苏浅浅感到无比的难受，她之前是那么地信任章北，却没有想到后者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玉石俱焚。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评价章北，最后只能自嘲一笑：“或许，他之所以答应我，是因为不放心别人来掌控‘归零’。”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玻璃实验室，来到了基地的潜水艇停放库房。出入基地的港口早已在先前的战争中被毁掉了，此时想要离开基地只能乘坐核潜艇。

　　库房里的核潜艇数量并不多，章北和之前的看守者们离开时，各自开走了一艘，此时留给苏浅浅是一艘21世纪初期制造的小型核潜艇，个头比普通的渔船大不了多少。苏浅浅并不会驾驶核潜艇，但好在她面前的这艘内部有自动驾驶系统，并不需要她亲自去操作。

　　登陆到核潜艇内部后，苏浅浅在控制面板上将渤海湾设置为目的地，然后将核潜艇交由人工智能来驾驶，而她则坐在座椅上，想着自己的未来，想着人类的未来，一时之间陷入茫然当中。

　　……

　　在弗丽嘉下达清理太空环的命令后，太空环上的人类便只能陆陆续续地离开生活了三十余年的太空城市，返回到地面的老家。所以章北离开“归零”基地后，径直就去了中都市，回到他和妻子结婚时在燕园附近购买的公寓里。

　　李茵乔早就回到了公寓里，她在听到房门处传来响动声时，穿着棉拖鞋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在看到章北的瞬间，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如泉涌，双手紧紧地嘞着章北的腰部。

　　“章念李他……他受了重伤，我去医院看过他，就像……就像一头巨大野兽，长着毛发，躺在地面上……”李茵乔内心压抑许久的担忧和痛苦，此时在看到章北时全部发泄了出来。

　　“没事的，他身体里有唯心媒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章北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妻子的长发，在她耳旁轻声呢喃，安慰道。

　　李茵乔也知道章念李的身体指标正在渐渐恢复正常，可是她还是无法忘记自己当时进入到医院时所看到的那一幕。

　　那时，犹如山岳般的章念李躺在医院的露天花园里，整个身体除了大脑部位保存还算完好，其他部位则惨不忍睹。他的身体像是被人用刀子硬生生刮掉了一层血肉，只剩下薄薄的一丝紧贴在他的骨骼上，勉强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李茵乔看到儿子时，心中犹如刀割，对方身上失去的血肉就像是从她身体上硬生生挖去的一样。

　　章北感受到妻子身体的颤抖不安，他轻抚着她的后背，用自己宽阔的胸膛和结实有力的臂膀将她环抱在一起，用胸口的温暖驱散她的恐惧。

　　抱了一会儿，章北察觉到李茵乔的状态渐渐恢复正常，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原来睡着了。他看了一眼李茵乔紧蹙在一起的秀眉，有些心疼，便双手抱着她走进卧室，将她放在床上，为她拉好被子。

　　从卧室中走出来时，公寓的门铃突然间响了起来。章北奇怪地看了一眼大门，心想谁会在这个时候拜访自己。

　　家里的两对老人已经在几年前陆续过世了，此时在中都市，他除了妻子、儿子以及儿媳外，早已没有了其他的亲人。

　　他走到门前，将木门打开，然后在门外看到了一个意外之人。

　　“爸爸！”

　　太曦看着章北，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还是六七岁的样子，个头一直没有长高。章北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将她带了进来。

　　章北打开冰箱的柜门，从中取出一瓶酸奶，递到坐在沙发上的太曦面前。他的动作格外生硬，让两人之间显得很是生分。太曦将酸奶瓶子接了过去，扭开盖子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将瓶子转了一圈看到了上面的牌子，嘴角随即噙着笑意，没有说什么，又将瓶子放了下去。

　　章北无法理解太曦为什么发笑，直至女孩将瓶子放在桌上，他看到上面银色的“银桥”两个字时，才回过神来。

　　“银桥”是镐京的本地品牌，也是章小安小时候经常喝也最喜欢喝的一个牌子。

　　连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自从出狱后的这几十年来，每次购买酸奶是都会买这个品牌。李茵乔知他解他，每次去超市时为他准备酸奶时，会专门为他买一些这个牌子的。

　　“酸奶是你妈妈准备的。”他说道，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面对章北的掩饰，太曦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问道：“妈妈没有在家？”

　　“她刚刚休息。”章北答道。

　　太曦向卧室看了一眼，时光仿佛在她眼中流转，转瞬间她便明白了在自己来之前，这里发生的事情。于是，她说道：“弟弟的病情很快就会恢复。”

　　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没有继续往下说，反而从口袋里取出两块金属制造的与身份证差不多大小的铭牌，递给章念李：“这是给您和妈妈的。”

　　两块铭牌上用汉字分别写着章北和章念李的名字，在名字之下则是一行独一无二的编码。章北的尾号是17897，而李茵乔的则是17898.

　　章北将铭牌上接过来时，那块属于他的金属名牌突然分解，化作气态进入到他的体内。

　　当那块铭牌完全域他的身体融为一体时，他明白了铭牌的作用——这是唯心生命为他颁发的身份识别凭证。

　　“您和妈妈现在都是唯心人类文明的一员，将会享受和其他唯心生命同样的待遇。”太曦看着铭牌彻底进入章北体内，与他的生物信息绑定在一起，开心地对他说道。

　　话音刚落，在章北还没有说什么时，她又拿起李茵乔的那块铭牌，蹦蹦跳跳地走到卧室里，将其放到李茵乔的额头，让其也同样化作气态，顺着李茵乔的呼吸进入其体内。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人类？”章北倚在门框上，看着太曦压低了声音问道。

　　“唯心生命委员会的决定是，将人类缩小后，送到非洲去。我们会移动非洲板块，让其与其他大陆保持一定的距离，独自飘在南大西洋和南印度洋。”太曦慢慢从卧室里走出来，随手轻轻地关上卧室的门，“以后，宏大的世界属于我们，而微型的世界属于他们，两个世界不会相通。”

　　“缩小多少倍？”

　　“现在人类体型的百分之一。”

　　“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章北听到这话，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窗户边上，向外眺望。然后他看到之前还摩肩接踵的小区，此时竟空无一人。他在第一时间通过唯心媒介调整自己的瞳孔焦距，随后才看到在小区的地面上，多了许多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人类，他们惊慌失措地望着天空，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