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曦带着弗丽嘉以及飞船里的李道，耗费近四个月的时间（以铯-133原子能级跃迁的辐射周期算），终于结束了连续不断的虫洞穿越之旅，抵达农夫在星空导航仪所留下的恒星系。星际图坐标是以恒星作为基准点，虫洞也是建立在恒星周边，故此他们出来后的位置恰巧就在一颗约有太阳8倍大小的恒星轨道周边。

　　近在咫尺的恒星所散发出来的光芒让太曦有些头晕眼眩，被宇航服所保护的人类躯体有些难以承受，她只得在第一时间调用隐藏在躯体内部的精神力量，强化细胞结构，来抵挡强烈的光热辐射。

　　弗丽嘉对此全无感觉，不过她感觉到眼前这颗恒星有些异常。她面朝恒星，凝望了许久后说道：“好奇怪呀，为什么这颗恒星散发出来的辐射，里面有很强烈的精神。有些像物质化星空之外的恒星，给我一种很舒适的感觉，可仔细感觉后又发现有些不像，因为能够在里面感受到明显的物质，就像包裹在海绵中的尖针，时不时用力扎你一下。”

　　太曦听得此话，有些意外。

　　由于将精神融入到人类躯体内，她对唯心物质的敏感并不如弗丽嘉那般强烈，她只能感受到恒星带给自己的阵阵剧痛。她沉思了片刻，随即取出农夫赠予自己的星际导航仪，这台仪器内部藏于农夫的精神颗粒，她将自己的精神力量与之结合到一起后，借助它果然感受到弗丽嘉所说的。

　　“它没有主人，就像一潭任人取用的活水，无序地与恒星融合在一起向外辐射。”太曦认真体会片刻，用合适的语言将自己所感受到的描绘出来。

　　唯心宇宙的精神颗粒虽然浩如瀚海，但每一颗都有它的主人，因为正是它们的相互排列，才组成了匪夷所思的唯心生命个体。所以，如果恒星中的精神颗粒有主，她们与之接触的过程就相当于与它的主人交流，第一时间便会知道对方身份。可眼前恒星中所迸发出来的精神颗粒，只有“无”，如同一张空白的宣纸，不着任何色彩。

　　“是有唯心生命尝试新的生存方式，才导致这种变故，还是其他一些原因？”太曦忖量着。

　　“会不会是唯心生命死去后，融入到这颗恒星中？”就在这时，李道打开激光，将自己想要说的话传递到太曦和弗丽嘉体内。真空不能传递声音，他又不能像唯心生命那般，借助唯心媒介进行交流沟通，只能采取这种方式。

　　“唯心生命死了会消失，没有任何的物质遗留下来。”太曦回想着生育下自己唯心生命躯体的母亲逝去的场景，回答道，那是她唯一见过的唯心生命死亡案例。

　　“那精神呢？这是一种无形的东西，跟物质定然有所不同。”李道用激光追问道。

　　这个问题让太曦陷入沉思中，她不禁在内心反问自己，唯心生命死去后，真的消失得一干二净？不会遗留任何东西下来？

　　苦思无果后，她只能摇头作罢，对弗丽嘉和李道说道：“这个问题暂时保留下来，日后若是有机会再研究。我们先去导航图所标记的行星上，寻找‘统一者’的踪迹。”

　　弗丽嘉不太喜欢动脑思考，对这种涉及到深奥原理的讨论，只是即兴而来，即兴而去，姐姐就此作罢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而飞船里的李道，则默默打开飞船的日志，将自己刚才与太曦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并将标题高亮显示以提醒自己，这或许是对唯心生命的另外一个研究方向。经过长时间与唯心生命相处，他与当初初入微观世界见到“母皇”的章北有相同的感觉，发现唯心生命并不像自己甚至其他抵抗军成员想象的穷凶极恶。

　　祂们每一个个体性格各不相同，对待人类的态度上有恐惧、有厌恶、有好奇、有藐视……多种多样，不尽相同。从纯粹的理性角度来说，祂们入侵人类世界，就像人类为了治病使用抗生素而消灭细菌，只是这一次人类的角色从治疗者转变成了被消灭者。这场战争没有正义与非正义，只有弱肉强食。卑微者注定只是强盛文明生存的垫脚石，只有科学与武器才能扭转这一局面。

　　李道自从想通了这一点后，便抛弃了自己原有的是非观念，转而专心做一个记录者，默默记录唯心生命的强大，但同时也记录祂们的弱小与无助。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加深入这个世界、这个种群，寻找人类唯一的获胜机会。

　　太曦和弗丽嘉都察觉到李道的举动，甚至先前的农夫也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没有一个人阻止他。就像大象不会阻止蚂蚁为了绊倒自己所采取的一切阴谋诡计，这源于祂们对自身的自信和骄傲以及对人类爬虫般脆弱的社会结构的蔑视。

　　……

　　从恒星轨道离开后，他们一路飞速前行，抵达农夫最后一次见到“统一者”的星球表面。很遗憾的是，他们赶到的时候，“统一者”早已死去。在星球的表面，矗立着一座如同山岳般高大的墓碑。墓碑上，其他曾来到此地的唯心生命在上面用人类的语言记载着“统一者”的生平事迹，为其书写墓志铭。

　　太曦用手指在墓碑的最下方蜻蜓点水触碰一下，随即一道蓝色的投影浮现出来，那是由精神颗粒组成的影像，她的唯心媒介能够感知到对方的精神波动。她有些欣喜，以为“统一者”还活着，毕竟对唯心生命而言，只要有一个的精神颗粒存在，祂便不会死去。可随着彼此的唯心物质（精神颗粒）相互交换信息后，她便有些失望。

　　这道影像是墓志铭的撰写者用自己的精神颗粒模拟出来的“统一者”波动，留在石碑上仅仅为了让后来者不至于忘记“统一者”的波动，遗忘往日的历史。

　　“祂就这么逝去了吗？真是有些可惜，此次未能与祂蒙面。”太曦驻足在如玉般的石壁下方，仰望着直插云霄的山峰，有些失落。

　　“你为什么要寻找祂？”弗丽嘉有所不解，不明白姐姐的举动。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物质世界的生命和文明从何而来！我曾在一名创造出‘归零’仪器的人类成员大脑中发现类似于精神的东西，虽然只有非常稀薄的一点，近乎不可观测，发挥不出唯心物质应有的作用，但我可以确定那真的是精神物质，而且并非唯心生命赋予给人类的。”太曦说道，“所以我想向‘统一者’询问与此有关的事情。”

　　“他可能是最早接触到物质世界的唯心生命，比意外闯入物质世界的那三名唯心生命更早，按照两个宇宙时间流速的不同，他过去的时候，物质世界应该处于最原始的阶段，他所看到的应该与我们看到的有所不同。”

　　“你想要了解什么？”在这时，一旁默默听讲的李道出声问道。

　　“很多很多，比如物质世界与唯心世界应该是一个对称结构，为什么唯心世界会有精神生命，而物质世界没有？又比如，如果它是纯粹的不对称结构，可为什么微观世界的粒子运动会受到观测者的影响，存在观测者效应，这是很明显的精神干涉物质的现象？再比如，唯心世界的精神从何而来，物质化下的祂们，死去又前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