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绝大部分人而言,新纪元第三天,无疑是最凄惨、最恐怖的一天。
这天清晨,淡白色的云雾从“铁幕”之外飘了进来,笼罩着整座中都市。并没有人察觉到薄雾的异常,因为在秋冬时节出现这样的雾气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也没有人因薄雾而感到身体有任何的不适。很多人都认为当朝阳出现后,雾气便会消散,便也没有在意太多。
可是直至上午十点,朝阳已经升起两个多小时,薄雾依旧笼罩着中都市,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时。一些直觉敏锐的人便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第一时间戴上口罩,拉上拉链,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中都市政府也反应过来了,他们派了最优秀的化学家和生物学家,对雾气的成分进行化验鉴定,同时也将这件事情汇报给联邦政府。当他们从联邦政府得到消息时,不禁大吃一惊,因为出现薄雾笼罩的并非只有中都市,几乎在全球各大城市圈,无论南北,无论昼夜,此时都出现了相同的雾气。
上午十一点,雾气的有效成分化验结果出来了,当时在场的专家们看到显微镜下的图片时,都呆若木鸡。
图片中并不是微小的灰尘或者水珠,而是一个又一个纳米机器人,它们藏身于云雾当中,笼罩着整个地球。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云雾的始作俑者是谁,但他们不敢去质问对方,只能惶恐不安地猜测,对方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真的要将所有人类赶尽杀绝吗?
当中都市时辰计算中心大厦敲响正午十二点的钟声时,答案揭晓了。
在报时声响起的刹那,一道无形的风暴从城市上空席卷而过,城市内的居民一个接一个地从一米多的体型缩小至一厘米多。如果说这样的小型化是一场灾难,那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与他们一同缩小的还有他们身上的衣物,不至于出现衣不蔽体的不体面场景。
那些缩小后的小人儿们,诚惶诚恐地望着头顶庞大到让人压抑的城市建筑,内心深处充满着对唯心生命的畏惧。
就在他们为这种突变而深感不安时,地面上传来一阵阵的颤动,似乎有一只庞然大物正在靠近自己。过了大约片刻,他们看到一只纯白色的机器人向着自己走了过来,并站在他们的面前,用喇叭大声喊道:“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请在听到广播后,第一时间向机器人所在位置靠拢。”
但刚刚发生这样的变故,小人儿们哪里敢相信眼前被唯心生命操控的机器人,他们害怕自己走到机器人身旁后,会被对方当作垃圾清扫到一起,然后倒入焚烧炉中。
“喵!”
可就在他们迟疑的时候,一声微弱的猫叫在他们的耳畔响起,然后一只成年人巴掌大小的橘猫从花丛中跳了出来。这是一只刚刚出生后没多久的橘猫,黄色的毛发看上去无比柔顺,褐色的眼眸如宝石般晶莹剔透。如果是往日里,会有不少人觉得眼前的这只小橘猫很是可爱,但当彼此双方的体型互换后,他们只觉得它无比恐怖。
对小人儿们来说如同史前巨兽的小橘猫看到了地面上站在一起的小家伙,低下头,一双褐色的眼眸仔细打量着这些新出现的“虫子”,感到无比新奇,一时间玩性大起,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向着这群小人儿们拍去。
当小橘猫露出自己尖锐的爪子时,站在地面上小人儿们遭了殃。他们有的被爪子当场贯穿身体,有的被橘猫当成玩具,玩弄了片刻才逐渐死去,而一些幸运儿在躲过一劫后,再也不敢迟疑,立刻向着机器人跑了过去。
白色的机器人察觉到橘猫到来,右手处升起一只水枪,对着橘猫嗞了一脸,试图将其赶走。橘猫玩得尽兴,突然被人打扰顿时毛发乍起,对着机器人张牙舞爪尖叫着,并一个纵身冲着对方跳了过去,一爪子拍在机器人的金属腿骨上。
机器人低头看了一眼橘猫,继续开枪,用水柱将橘猫打的浑身湿透。
橘猫察觉到眼前这个家伙不太好惹,便“喵喵”地叫了几声,像是在放下狠话,然后抖了抖自己的毛发,将水甩了出去,几个蹦跳,窜进花园当中。
见橘猫溜掉,机器人向小人儿们走去。它伸出一只小小的扫帚,将还活着的小人儿们扫进一个透明的、带着透气孔的箱子里,将已经死去的尸体则扫进另外一个黑色的密闭箱子里。做好了垃圾分类,它迈动步伐,向下一栋楼走去,一边走一边滚动式播放宣传口号,与此同时它还用红外扫描装置扫着自己所经过的区域,确保不会有任何人被自己遗漏掉。
……
公寓中,章北目光看着机器人在一栋又一栋的公寓前,打扫那些被缩小化的人类,慢慢将窗帘重新拉上,转过身看着太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应该这么突兀,这样会死很多人。”
“委员会不会让地球人类继续和自己呆在同一个地方,我们是高等生命,它们只是最低等的虫子。”太曦凝视着章北,轻声回答,“用机器人保护它们,已经是我能够做到的极限,就算仓促点,总比所有人都送命强。”
章北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太曦能考虑到宠物们会对缩小化的人类造成威胁,派了机器人去搬迁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他无法再要求她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公寓房门的门铃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太曦走到房门,打开了木门。
门外是一台人形机器人,手中提着一直鸟笼大小的半开放木盒。机器人在看到太曦后,将木盒交给她,然后转身离去。
太曦提着盒子走了进来,将它放在餐桌上。章北这才看到,木盒原来是一个半开放的小型别墅,很像他曾为章小安买的芭比娃娃附赠的别墅模型。
此时在这座别墅的卧室里,正躺着一名小人儿,而另外一个女性小人儿正守在他的旁边。
章北低下头,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卧室里的那两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儿子章念李和儿媳妇赫敏。章念李身体上损失的血肉此时已经重新生长出来,不再像刚刚从战场上救下来时那么可怖。
赫敏在察觉到窗外的动静时,抬头看了一眼,当看到窗外章北巨型的面孔时,她面露出欣喜,连忙大喊道:“爸爸!”
“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章北压低自己的声音,避免自己口中涌出的气流吹散这座玩具别墅里的东西。
“医生说,再休息一段时间就能苏醒过来。”赫敏扭头看了一眼章念李答道,话音刚落,她突然看到了章北身旁的太曦,神色顿时有些紧张,纤细小巧的手掌紧紧地握着自己丈夫的掌心,警惕地看着后者。
太曦感觉到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尴尬,她走到章北的身前,轻轻地抱了抱他,然后说道:“二十天后,将会召开第一次唯心人类全体会议,希望您也能前来参加。”
章北沉默了片刻,蹲下身将太曦小小的身子簇拥在怀。毕竟是自己抚养了七年的女儿,这种源于血脉的亲情早已超越一切,又如何能轻而易举地抛弃。
“再见,爸爸!”太曦向章北挥了挥手,随后拉上公寓的房门。
章北送太曦离开后,才发现李茵乔此时正站在卧室的门口,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了。李茵乔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走到客厅,看着摆在上面巴掌大小的别墅以及别墅里婴儿拇指大的两个小人儿,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一切都会好的。”章北揽着李茵消瘦的肩头,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