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日要去哪宫歇下?”小周子双手捧过放有绿头牌的呈上,然其中,却被他刻意拿掉了惠嫔的名牌。
要知道皇上的心意,这便是最好的方法了。
楚越宸扫了一眼,眉心稍有颦蹙,却迟迟未有动作。半晌,他抬头盯着小周子,含着隐隐的怒气与不悦道:
“你来说说,朕该去哪宫才好。”
小周子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当即下跪,颤着声音道:
“奴才纵使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揣摩圣意啊。”
楚越宸满不在乎的一挥手,不耐烦道:
“恕你无罪。”
小周子这才哆哆嗦嗦的起身,朝拿托盘里望了一眼,支吾道:“按理说元婕妤怀有身孕,是一等一的大功臣,皇上理应……”
“那直接封她的皇贵妃可好?从回宫到如今朕没少去那临仙阁,还要将朕绑在那里才满意?”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几日小周子遵照汀兰传话的意思,让他将阮文君的绿头牌日日放在最醒目的位置,况且碍于阮相,楚越宸即便不愿也总要多多照拂,这一来二去,加之原本就心烦意乱,对着个只能看不能碰的美人儿,自然产生了相反的效果。
小周子内心窃喜,却不慌不忙的对自己抽了两个嘴巴子,讨饶道:
“奴才失言,奴才失言。”
他偷偷觑着楚越宸的神色,徐徐轻声道:
“可皇上着实难为奴才了,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连人也不想见,自然是无暇侍奉皇上。而羽妃宁妃二人协理后宫诸事,还有个大皇子照料,想必也无暇分身。至于晴妃……”
谈及晴妃,只见楚越宸面色一沉,他赶忙改口道:“晴妃娘娘学了一整日的宫中规矩,定是早早睡下了。这般看来,也只有丽……”
“让你丽,让你丽!”话还未说完,楚越宸便拿着一书卷撒气似得砸向小周子的帽檐,小周子又不能闪躲,讨饶了几声,见时机差不多了,赶忙跪下,黑溜溜的眼珠子机灵一转,便含着哭腔高声道:
“惠嫔!”
一声之后,倒着实让楚越宸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徐徐靠回龙椅上,随手将书扔向一旁,目光闪烁着,蕴含着晦暗不明非复杂情感。
“慕子染?”他冷哼一声“,你接着说。”
小周子赶忙拾起落在一旁的帽子,苦着一张脸,吞吐道:“惠嫔小主遭逢劫难,死里逃生,想必也是受了惊需要皇上安抚,可谁知时机不巧,恰逢元婕妤有孕,也就撂在一旁作罢了。”
说到这里,小周子叹息了一声,一边斜着眼眸瞄着楚越宸的容色,只见他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奴才前些日子路过绛雪轩,却看到惠嫔小主坐在那秋千上,痴怔得望着且将落完的一树栀子,奴才瞧着,那心里的滋味是真不好受。”
像是戳中了楚越宸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他闭上眼,想起了她说她最喜那似玉般莹白的花朵,落花纷飞处,尽是当初最美好的回忆。
半晌,楚越宸喃喃道:“朕还没来得及看,谁知竟谢了……”
“花谢了来年还会再开,眼下最重要的,是那在花在等着皇上的人呐。”
楚越宸回过神来,别过脸冷哼道:“她会在等着朕?朕看她清高倔强的很,只怕一个人在那绛雪轩,还乐得清静自在。”
说罢狐疑的扫了小周子一眼,
“你对惠嫔的事倒比对朕上心。”
小周子一惊,“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有什么说什么。”
“不敢?你口口声声站在谁的立场上,你师父又存着什么念想,朕会不清楚?”楚越宸的情绪太过难以捉摸,此番倒也没有过多气愤的表现,只斜挑眉梢,转着指上的白玉扳指,细长的眼眸,凌厉而紧抿的唇角,连带着周身的气场,都沉重了几分。
“你看人的眼光比你师父准,可惜了她一身的拗脾气,朕怎么也掰不过来。”
小周子听着,目光也不尽黯淡下来。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却是看的真切。皇上待慕子染是动了几分真心,可即便如此,天子还是天子,不会是一人的夫君。
他有他不可撼动的威严与骄傲,天子不会犯错,可慕子染偏偏要用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皇上,他做错了。挑战无人可及的权威,势必要受到反噬,这段时间的冷遇,已是最轻的代价。
“这个女人表面看上去柔柔弱弱,可她逼迫起朕来,倒是毫不退让。”楚越宸撑着额角,忽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让她服软认错,当真有这么难吗?
他摆了摆手,无言的让小周子退下,而后斜撑着额角,闭眸调息。
“皇上,那今晚。”到底没有一个确切的回答,小周子犯起了难,只觉得皇上一番话说是斥责,又带着几分宠溺。说是重归于好,但这冷漠的态度,也让他进退维谷,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绛雪轩内,汀兰焦急得朝院外张望,只期盼着看到小周子的身影。岸芷抬手替慕子染新斟了杯茶,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唏嘘道:
“若我说,本不必这般忧心,皇上对小主的情意我们那是看在眼里,明在心里的。”
虽嘴里说着轻松,可岸芷仍是时不时低头望着慕子染的妆容发饰,偏过脑袋打量道:
“这妆可是太淡了些,小主与皇上许久不见,定要让他眼前一亮才好。”
今日的慕子染着了一席以月霞三闪缎作成的云霏妆花海棠锦衣,肩头以粉白色的丝线绣成片片落花,裙摆轻晃,竟可显出不同颜色的光泽。乌发梳成的堕马髻上,斜簪三翅莺羽珠钗,岸芷又取来金累丝衔珠蝶形簪,与衫裙交相辉映,掩不住贵气逼人的美态。
可精心的粉饰下,慕子染的面色却出奇的苍白,不点胭脂便半点朱红血色不见,星眸半睁,没有什么力气一般。
她强撑着对岸芷笑了笑,温声道:
“足够了,能不能被皇上召幸尚是未知之数,说不清,我们都是白忙一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