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将汀兰小心翼翼的转交给一旁的宫女,嘱咐道:
“劳烦你替我送去绛雪轩中。”
众人掩在鼻上的手已然放下。
那宫女重重的点了点头,汀兰在宫中的人缘口碑向来不错,随即又有几个受过她恩惠的宫女帮着一同搀扶,往绛雪轩而去。
岸芷这时才上接不接下气的赶来,焦急之余已然忘记了啼哭,在看到昏过去的汀兰后,微微一怔,随即快步上前,又落下几行泪,哀叹道:
“一个已经没了,你这又时何苦呢。”说罢将汀兰的一条胳膊绕过肩膀,搀扶着她,在几个宫女的协同下,往绛雪轩行去。
临走时担忧的望了一眼慕子染,再看向沈夙,沈夙冲她点了点头,这才让岸芷放下心来,一心一意的看护起汀兰。
围观人中走了大半,其余人再见到慕子染后也不敢再稍作停留,纷纷行礼后低着头四散开各做各的事去,唯余下几个负责荷花池的太监,侯在一旁,等着带走杏红的尸体。
一下子空阔了许多,橙黄色的身影愈渐清晰起来,映入蓄着泪珠的眸中,了无生机,一动不动的静静躺在地上。
慕子染闭上眼,一行清泪留下,她知道,那是杏红最喜爱的一条衫裙,橙黄的颜色,上面还有她绣了许久的繁枝白杏,非重要时候,杏红不会轻易穿出。
颤着声音呼吸几声,她继续往池边走去,却被沈夙板着脸拦住了去路。看惯了生死后,她不似旁人般情绪激动,只蹙着眉,眼中隐隐有些许哀伤流露出,劝阻道:
“小主还是不要去看了,只怕会夜不能寐……”
轻轻拂开她的手臂,慕子染眼神一直望着杏红的身影,淡淡道:“好歹忠心侍奉我一场,总不能最后一程也不去松松吧。”
沈夙还是不肯让步,
“我受得住,若你不能放心,便随我一同去吧。”
说罢后,再不管其他,绕过沈夙横起的手臂,径直往那边走去,越往那边而去,便能感到蒸腾暑热下,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重的腐烂味道。
这味道使得慕子染的脚步沉重,一小段距离,却好像走了许久一般。
终于到了池边,慕子染只望了一眼,便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这声音却不是恐惧,不是害怕,而是发自内心的悲伤沉痛,无法接受的崩溃之感。
湿漉漉的衣衫秀发上沾黏着不知名的绿色藻类植物,长久的浸泡之下,又因炎热的温度,让尸体散发出一阵腐败的恶臭。
全本纤细苗条的身形此刻已经浮胀起来,全身散发着乌黑青紫之色。
额角有一块明显的伤口,夹杂着泥土鲜血,隐约还有些白色的虫子蠕动其中。而从可怖的还是杏红的面容,有一道道伤痕纵横交错,凝成暗红之色。
慕子染只觉得胃中有酸水泛出,再也忍受不住,踉跄跑至一旁,支撑在树干上躬下腰不住呕吐起来。
因着半点东西也没吃,吐出的只有发苦的胆汁,她一面呕着,一面涕泗横流。
沈夙见状赶忙上前查看,拿出手帕递予慕子染,而后略显生硬的替她轻拍着后背,眉心拧紧,默默叹了声起,别过眼,也不忍再看杏红的尸体。
吐完后的慕子染在沈夙的搀扶下往远处走去,只行了几步,她便觉脚步轻飘如踩在棉花上一般,颓然坐倒与滚烫的地上,将额头贴在沈夙冰凉的手上,嚎啕大哭起来。
眼前挥之不去的是杏红凄惨的死状,尸体睁着已然鼓胀出来,满布红血丝的双眼,和大睁着的嘴巴。
完全不是从前眉清目秀,笑起来自有一派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灵动之气的杏红。
“她走的一定很痛苦,沈夙,杏红她想要呼救,她死不瞑目啊……死不瞑目啊!”慕子染闭上眼眸,哭得几欲断了气,口中除了重复这句,再是一句旁的也说不出了。
目送着杏红的尸体被盖上了白布,又由两个小太监抬着往不知何处走去。
慕子染跟在一旁趔趄了几步,微微抬起手来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在渐行渐远的身影中颓然放了下去。
她哽咽了一声,最终还是在沈夙一半强迫的搀扶下,神情恍惚的回到了绛雪轩中。
“杏红已经走了!你这个样子,让她如何安心的了……”
刚迈过门槛,便能听到方才醒转过来的汀兰撕心裂肺一般的啼哭。
福安与岸芷在一旁劝慰着也半点用也没有,汀兰一路跌跌撞撞的哭着跑出了偏殿,在看到面色惨白的慕子染后,顿了一下,而后颓然倒在了她的面前,双手撑地,泪如决堤。
慕子染俯下身子,握住了汀兰的手,才压下去的悲伤又被悉数勾了出来,红肿的眼睛,溢满了泪水。
福安瞧见这一幕,别过头去,以袖子抹了抹眼睛。
便是与杏红偶有争执的岸芷,在陡然降临的死亡下,也显出了无比的沉痛来,背过身子,缩起脖子,细弱的肩膀不住颤抖。
整个绛雪轩,都笼罩在浓浓的悲愁凄凉下,在大暑将近之时,寒如冰窖。
“奴婢有个妹妹,才六岁便因家里穷看不起病,硬生生看她死在了家中。如今见到杏红,与奴婢又是同乡,与亡妹年龄相仿眉宇间都有几分相似,便将她视为亲生妹妹一般……”
哭够了后,汀兰坐在椅上,抽泣着低声诉说道:
“她自小凄苦,没爹疼,没娘爱的,如今才要过上些好日子了,好不容易可以入那心心念念的御绣房中,不曾想……不曾想……”
说到伤心处,又掩面泪下,声音带颤:“可怜杏红这一世,可怜她死的竟这般凄惨。”
岸芷好似一愣,红着眼睛抬头问道:
“什么御绣房,为何我听不懂呢。”
这一句好似戳到了慕子染的伤心处一般,她呜咽了一声,手心狠狠攥起,仿佛只有这股痛意才能另她清醒几分,扬起头,吞咽了一口,张口发出几声颤音,闭上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