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困兽一般通红双目挣扎的慕易，阮相如眼底露出冷意与不屑，
“慕大人虽难逃此届，但本相或许还能保全其他人。”阮相如顿了顿，看到慕易听到这句话后果然冷静了下来，这才继续道：“妻死，子还在啊。”
狱长见慕易不再发狂，便松开了他。
“我的儿女……”慕易身子微晃，忽觉脑中一片混沌，他扯动着嘴角肩膀颤抖，也不知是在哭或事笑。“如此也好，能给我慕家留下香火便好，便好。”
慕易虽能对天下人冷血无情，包括自己的发妻。可对于慕耀之，纵然只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他还是万分的疼爱。
“虽然一子一女为之好，可如此关头也容不得慕大人贪心。慕子染与慕耀之二人，你只能保住一个。”
“耀之，我选耀之！”
没有片刻的犹豫，慕易瞪大眼睛坚决道。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连‘为难’也算不上，慕子染不过就是一侍妾所出的庶女，他连亲自抱过也不曾，自然没有半点感情。
这一刻，他似乎也忘记了之所以与慕耀之那个庸才能升至今天的官位，拥有从前想也不敢想的权势财富，全部的一切都是依仗那个‘庶女’。
攫取时理所应当，将她推入火坑时，同样问心无愧。
“是该如此，庶女终究比不得嫡子，也是人之常情。”阮相如扬了扬眉，他知道慕易一定会这样选择。
他目光乍然阴沉下来，可唇边的笑意仍旧和煦。
“既如此，那想必让慕大人从旁相助，设法令当今惠婕妤去替令公子抵罪……也是不会拒绝的吧。”
慕易吞咽一口，怔然看着阮相如那可怖的面容，半晌，回道：
“全听丞相吩咐。”
当慕易被带走后，阮相如的门生从一旁走来，也是个颇为事故老成的男子。望着那半拖半请出去的前尚书，轻蔑一笑，拱手道：
“丞相吩咐的事，学生已全部做好。”他顿了顿，将身子低得更下，问道：“只是……学生还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阮相如起身拍了拍衣上褶皱，离开这阴湿肮脏的刑房。
“恩师费了这样大的一番周折去对付那慕易，为的便是借此替元婕妤扫清前路的障碍。如今东窗事发，凭慕易所犯的重重罪行，便是抄家诛连也不为过，又为何还要多走这一步去针对慕子染呢？”
“说到底慕易之罪，罪在前朝。慕子染一个妃子，凭借皇上的恩宠想要撇清关系也不是不可能。谈什么诛连，她那腹中怀着的，不正是个免死金牌。”阮相如轻嗤一声，“所以只有让慕易亲自替我们把矛头指向自己的女儿，才能一劳永逸，彻底替文君除掉这个绊脚石。”
“请恕学生多言，元婕妤有倾世之容，亦有丞相这个不可撼动的靠山，如今更身怀六甲。而那个慕子染不过是个低门庶女，先有个畏罪自杀巫蛊祸国的生母，如今又出了个贪赃枉法的父亲，她还凭什么去同婕妤争抢？”
“……”阮相如闻言陷入了沉思之中，却如尹嵩所说，原本按照慕子染如今的处境，即便不被牵连也再难成气候。
若非阮文君临入宫时相士的批命，说她‘遇木则枯’，难成所求……
眼神忽然黯下，阮相如握紧双拳。为了自己精心谋划部署的大计，他容不得任何变数，绝对不能，慕子染则必须除掉。
“恩师？”尹嵩唤了一声。他猜想阮相如或许不愿透露太多，便转而再道：“恩师当真要替那慕耀之向皇上求情，此番皇上盛怒，恐怕……”
“本相岂会为了那样一个蠢材多费唇舌。”阮相如回过神来瞥了眼尹嵩，“方才答应慕易，也只是说或许，这或许或许，纵使做不成也情有可原。”
阮相说完后便仰天大笑起来，尹嵩跟在身后，一边敬畏着恩师的冷血无情，一边附和他一同大笑。
回荡在哭声哀鸣经久不散的牢狱之中，霎时阴森可怕。
岸芷取过今日太医院送来的安胎药后，蹙着眉向院外望了望，将门紧闭后还不时回头张望，一脸的疑惑不解。
放下药盒于桌上，她才惴惴不安道：
“咱们宫外面突然多了好些个侍卫，倒像把院子围起来一般，这是要做什么啊。”
“自己吓自己还不够，还要在小主面前胡言乱语。”汀兰横了她一眼，摇头上前来打开药盒。刚开了个小缝，她的手便顿住，将盖子好生改回去后转身冲岸芷道：
“前些日子庄婉仪说她宫里的厨子新作了好些模样好看的糕点，小主还记挂着呢，你若无事便去跑一趟，取回来我们也能饱口福了。”
岸芷闻言后答应得倒是迅速，不像往日般推三阻四，福了福身便轻快这步伐跑出屋去。
“近来她心情倒好，不再无事生非我这耳根子也难得清静。”慕子染淡淡的说道，她捧着书卷视线未曾离开片刻。摇椅轻晃，檐下的画眉发出悦耳的鸣叫，她单手抚着肚子，浑身散着但柔和的光芒。
汀兰一脸凝重，将门关好后走到她的身旁，沉声道：
“小主，方才岸芷说的不错。绛雪轩周遭是多了许多侍卫，各个手执兵器，好像将我们软禁了一般。”
“竟有此事？”慕子染眉心一紧，放下书于桌案上，抬首道：“近来宫中风平浪静，我们也算安分守己，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呢。”
“不仅如此。”汀兰将那药盒打开，端出安胎药后只将盒子呈给慕子染，那其中放着的，是不甚起眼的两株草药。
沈夙好奇的围上来，与汀兰对视一眼后，猜测道：
“这会是白太医用来传递消息的吗？”
慕子染抿唇将那两株药材拿于手中反复察看琢磨，正当沉思之际，忽听沈夙道：“那是苏木。”
“苏木？”
沈夙点头道，“苏木乃止血祛瘀的良药，我因自幼训练习武常有受伤之时，都是用这种药材来敷于患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