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忙乱中素怡管家
小火慢炖的药膳咕噜咕噜作响,惊醒打瞌睡的小丫鬟莫愁。莫愁是富察家的家生子,从小被管事嬷嬷教导,今年刚调入姑娘院子,如今在墨陶手下做事。用帕子垫着手打开砂锅盖子,拿长勺顺时针搅了搅,模样认真,像在对待艺术品。将炉子的火掩上,拍拍手,莫愁自言自语道:“成了。这就给姑娘端过去。”
书房里,朱陶剪了烛心,拔下发髻上银簪子拨了拨,屋里顿时明亮起来。她将灯移到书桌上,劝道:“姑娘还是歇歇吧,这几日忙得人都瘦了一圈。”
素怡侧首瞧了瞧外面朦胧的天色,道:“白日里要帮额娘处理一些事情,没有多余的时间看书,少不得早上用点功。”
紫陶端了盅热羊奶上来,道:“那姑娘先把□□喝了吧。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您这么熬呀!”
素怡也不推辞,搁下书本问道:“给大奶奶二奶奶的礼物准备好了吗?今儿我抽空去拜访一下两位嫂嫂。”
碧陶从屋外进来,笑道:“奴才办事,姑娘放心。这大奶奶二奶奶也是巧了,怎么都选在这时候怀孕呢?偏太太照顾老爷分不开身,咱们姑娘只得一人当成两个人使。”
素怡道:“亲身经历过一回,我总算体会到额娘的辛苦了。”
那边喜枝掀开帘子进门,听见这话,便道:“有太太在一边看着,姑娘也好趁机学学管家的本事。以后可是有大用处呢。”
朱陶和碧陶相视一笑,悄悄退出去。
素怡态度自然,如同没有听懂喜枝的打趣,道:“嬷嬷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我不是让你多睡会儿么。”
喜枝见姑娘坐在书桌后,黑亮的秀发只随意编了个大辫子,道:“多年养成的习惯改不掉啦,奴才就是躺着也睡不着。还不如起来活动一下筋骨,身体反而舒服些。”说着去收拾桌面上一叠账本,道:“姑娘快别看了,奴才先给您梳个头吧,您的头发也太素净了些。”
素怡抬头看了看自鸣钟,已是七点半了,便点头同意:“该去正房请安了,如此便劳烦嬷嬷给我梳个简单点儿的头发。”
莫愁脆生生的给梳妆台前的姑娘请安,道:“姑娘,老爷的药膳奴才已经炖好了。”
素怡从不甚清晰的铜镜里瞧着只八岁大的莫愁,道:“搁在桌子上就好。”将翠玉耳环戴上,又道:“下去找你墨陶姐姐吧。”
“唉。”莫愁笑眯眯的应了,福身退下。
素怡对身后的喜枝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真是可爱又活泼。”
喜枝将一朵翡翠珠花给姑娘别在发髻正中,不赞同道:“姑娘不过比她大三岁而已,也应该活泼些才好呢。”
素怡暗道自己的年纪比喜枝都要大,十分汗颜,只抿嘴笑笑不说话。
喜枝不过随口一说,也不追究,手中动作不停,把姑娘剩下的一半头发编好,再用青色发绳缠紧,最后打了个如意结方罢。
碧陶端了盆热水搁在架子上,道:“姑娘,再洗洗脸吧。早上被烛火熏了好一会儿呢。”
朱陶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小篦子把姑娘的刘海固定住,亲自抹了香脂给姑娘洗脸。又换了一次水清洗,用柔软的棉布将水吸尽。整个过程,素怡只需要埋头抬头配合两个丫鬟。
用簪子挑了自制的护肤品擦上,素怡轻拍脸部促进吸收,心里不由感叹“万能医书”的博大精深。药膳方子就不说了,竟然还有美容方子。
将药膳、账本以及礼品收拾好,素怡带着两个嬷嬷四个丫鬟浩浩荡荡的往正院走去。
过道旁杜鹃花沐浴这朝阳花枝招展,鲜艳的花朵儿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李荣保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此时,钮钴禄氏正扶着他在正院里散步。夫妻俩见到女儿到来,皆开怀展颜。
素怡紧走几步,扶着阿玛的另一只手,道:“阿玛出来有一会子了吧?咱们回屋去,女儿给阿玛煲了药膳。”又歪头冲额娘笑道:“当然也有额娘的。”
钮钴禄氏虚挥一下手,嗔道:“贫嘴。”三人一起进屋,围着紫檀木的圆桌坐下。
墨陶打开食盒,拿出粉彩桃花瓷盅放在桌上。和嬷嬷指挥着小丫鬟们摆饭。
素怡关切道:“阿玛的身体可是好了?最近还咳嗽不曾?”
李荣保欣慰道:“阿玛喝了丫丫送来的药膳,已经不咳嗽了。”
素怡仔细观察阿玛的脸色,虽然略显苍白,却比刚回家那会子好些。她稍微放下心,道:“阿玛可不要嫌药膳难吃。”说着狡黠一笑,道:“顶多再吃几个月,阿玛就可以解放了。”
李荣保本来微扬的嘴角一下垮了,药膳也是药啊,吃了让人倒胃口。
钮钴禄氏用帕子捂着嘴笑道:“咱们丫丫越来越顽皮,难道这年龄是倒着长的?”
素怡撒娇道:“女儿只是久不见阿玛,额娘您可不要打趣女儿啦。”
钮钴禄氏最受不了女儿娇滴滴的模样,瞬间破功道:“好,额娘的乖女儿。”
饭菜已经上齐,三人俱不再说话,安静吃饭。
饭后,二姑娘被奶嬷嬷抱着来请安。由于生母王氏已去,这位小名二丫的婴儿自回京后,便被钮钴禄氏安排在西厢房住下。
二丫不过几个月大,这会儿正在乳母的怀里呼呼大睡。钮钴禄氏细细问了二丫的起居,又交待奶嬷嬷和丫鬟们好好照顾,尽嫡母之责任,却不欲伸手抱二丫。毕竟不是亲生的,即使李荣保在身边看着,钮钴禄氏也不想假装自己对二丫有多喜爱。
倒是素怡对异母妹妹有些好奇,接过二丫抱在怀里细细打量。二丫没有遗传到生母王氏的美丽容貌,整个人只是端正清秀。此刻二丫紧闭双眼,抿着嘴巴,尖尖的下颌越发明显。早产儿难免有些不足之处。
素怡把妹妹交给乌嬷嬷,嘱咐道:“二姑娘身体稍弱,你们仔细些,不要让二姑娘着凉。”
乌嬷嬷是李姨娘做主在察哈尔买的奶娘,在府里毫无根基,难免显得小家子气。她诚惶诚恐的福身道:“是,奴才一定谨记大姑娘的吩咐。”有了二姑娘,素怡自然升级成为大姑娘。
钮钴禄氏不在意的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李荣保在一边坐着品茶春茶,对小女儿浑不在意。他十分厌恶心肠狠毒的王氏,虽不至于因此迁怒二丫,却也喜欢不起来。而大女儿素怡是由他亲自教养,放在心尖子上疼爱的宝贝闺女,十多年的感情岂是几月大且没见过几回的女儿比得上的?——人心都是偏的!
素怡把看过的账本归还额娘,叙说一番自己的想法。钮钴禄氏便给女儿详细讲解疑难之处。素怡认真听罢,喝口茶奇怪道:“怎么没见小九?”
和嬷嬷解释道:“七少爷昨天给小少爷带了个玩具回来,小少爷看着新鲜,昨晚玩了许久才睡呢。不过这会儿也该起了,奴才看看去。”
话音刚落,外面小丫鬟高声通报:“小少爷来了。”
小九是自己走过来的,圆圆的脸蛋红扑扑,额头鼻尖都冒着细细的汗珠子,进门便喊道:“姐姐,小乖来啦,小乖自己走的哦。”一岁多的他说话已经很流利。
素怡赞道:“小乖真勇敢,快跟和嬷嬷一起去洗漱更衣吧,不然一会儿该着凉了。”和嬷嬷满脸菊花的带着小少爷进里间打理不提。
有女儿这个先例在前,李荣保夫妻对小八小九坚持走路来请安表示很淡定。两人只低声说着琐事。
小九一出门就想往姐姐身上扑,被素怡一个眼神瞪回去。他的光脑袋一转,像模像样的给阿玛额娘姐姐请安,得了赦令,迈着小胖腿往素怡身边靠。
钮钴禄氏指着儿子,假意吃醋道:“老爷你看,小九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额娘,见着姐姐就缠着不撒手。”
小九眼珠一转,顿时换了方向往额娘走去,谄媚道:“小乖最喜欢额娘啦。”
李荣保虎着脸道:“那阿玛呢?”
在小九一年多的生命里,李荣保一直缺席,他难免对阿玛有些陌生。他抓抓头,求救的看了眼姐姐,小嘴一翘,道:“小乖也喜欢阿玛。”胖脸蛋扎入额娘的怀里,又忍不住偷偷瞥向陌生的阿玛。
李荣保捋了捋胡须,威严道:“男孩子大方点,藏头缩脑的像什么样子。”
钮钴禄氏拍拍儿子扭来扭去的小屁股,道:“快下去给阿玛赔罪。”
小九不甘不愿滑下炕,对阿玛行礼,道:“儿子知罪,请阿玛原谅。”
李荣保对小儿子有些愧疚,见状心底一软,道:“起来吧。”
“阿玛,弟弟还没有大名呢。捡日不如撞日,要不您今儿就给他起一个吧?”素怡忙出声缓和气氛。
李荣保对待女儿向来是如春风般温暖,笑道:“就依丫丫的。”沉思一瞬,便道:“就叫傅恒吧。”他早为儿子选了几个备用名。说完,凝视着妻子征求意见。
钮钴禄氏偏头避过丈夫深沉的视线,撩了撩头发,道:“是个好名字,就这样定了吧。”两夫妻之间暗潮汹涌,一时没有注意到女儿已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