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确实如此,就在玉娇失踪的那一夜,端木易与孟岩在麟河边的树林之中与秦丹朱的人马有了正面冲突,对方十数个人,而他们就仅有两个人,实力悬殊太大,端木易受伤险些被擒。
回头想想,孟岩一个劲儿的引咎领罚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身为端木易的左右手,竟然让端木易几乎挂点,这个责任这些天来一直撕扯着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小公子,自然想负荆请罪,一洗自己的过失。
原本倒是隐瞒地好好的,可就是因为她碎了个水碗,浅眉疑她知情,不小心露了怯,这才穿帮过来寻孟岩要个说法。
玉娇听罢孟岩的叙述,得知端木易竟然身重七刀,其中有两三刀足以致命的时候,整颗心都凉成黄花菜了!
孟岩正一口一个叹息地向玉娇诉说当时情况的危机,因为那个时候要保命已经是困难,所以就没有顾到玉娇失踪了没有。玉娇却在这时猛地拍了下桌子,“嘭”地一声,令孟岩的声音戛然而止。
唐澜也有些困惑地看着玉娇。
玉娇面红耳赤,沉声问:“既然他受了如此重的伤,你为何还要让他去朝安?”不是该在麟州养好伤之后再回去吗?
孟岩摇头,眉头深深蹙了起来:“这是易先生的决定,当时秦丹朱的人已经开始怀疑我们的身份了……”
玉娇眸底立刻闪过一丝担忧,心里头也明白过来:“这就是秦丹朱突然间收手,离开麟州城的原因?”
孟岩看了他一眼:“不错。”
没想到最后还是连累了诸葛均。秦丹朱对诸葛均起疑,一旦让他知道诸葛均曾经离开过朝安,这消息传回南临的话,恐怕……诸葛均的储君之位难以保全了!
这时候的三人仿佛已经心有灵犀,只要一个眼神,都已明白各自所想。孟岩与唐澜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又茫然地看了看窗外枯枝冷立,心头掩饰不住的一股怅然若失。
孟岩热不住悲怆地道:“易先生此举关乎殿下生死存亡,易先生大义,整个南临都会知晓的。”
“……”知晓个屁!玉娇忍不住心中暗骂,这端木易果然舍得为南临豁出命去。眼眶不禁一红,因孟岩说这话的语气俨然已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生离死别都在一瞬之间,而自己却连端木易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嗓子眼里堵得发慌。
唐澜与端木易没有多深的交情,不过也知道端木易在诸葛均的势力范围之内举足轻重的地位。流失这样一位英才,确实是谋者最大的痛楚。
他扶住玉娇的肩膀,出声安慰:“妹子,你这是做什么?你在石窟里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可也没见你哭过,这会儿……怎么就哭了?……哎,你要哭就大声哭出来,你这脾气要憋在心里,岂不闷坏了。”
玉娇泪眼看他,倔强地扭过头去,叱鼻道:“谁哭了?端木易又没死,我哭什么。再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谁说他一准儿就死定了?谁说诸葛均就这么被GAMEOVER了!”
“塞翁……什么福?GA……M?”唐澜傻眼。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玉娇重述,“就是有个老头儿有一天丢掉了一匹马,但是老头说这事儿可能还是个福气呢。”
“……”唐澜不解,虚心请教,“何解?马儿都丢了,还是福气?”什么逻辑?
“哎,因为过了几个月,那马儿就带着一匹小马回来了呀,你看看老头不过丢了一匹马,但是却得到了两匹马,你说是不是福气?”玉娇解释道。
唐澜恍然若悟:“原来如此……”
孟岩举一反三地道:“小公子可是将太子殿下比作那老翁了?那马儿岂不就是易先生?这么说,易先生也会像那马儿一样,给太子殿下带匹小马儿回去?”
“哈哈哈……”唐澜大笑起来,“还是孟岩大人脑子灵光,你说的那小马儿,不就是我这妹子,你的小公子吗?”
孟岩憨笑,瞅着玉娇想得到个肯定答案。经过与玉娇几次的相处,孟岩对玉娇的智慧可是深信不疑,所以现在这关头,也只能指望玉娇金口开一开,起码安慰他几句,让他相信端木易这回肯定可以化险为夷,安然度过生死之劫的。
玉娇就在这一瞬间变了脸色,因为这塞翁失马的故事,还有后半段呢!她抬眼,有气无力地扫过两人的眼睛,发觉那里头全都是隐隐攒动的激动与希望。其实自己这会儿也缺乏信心,虽然一个劲儿地鼓励自己端木易不会这么轻易就挂掉的,可是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自己的心慌得厉害。
眼下夜深,屋内的豆点小灯就是他们三人此刻的心情,明明灭灭,浮浮沉沉,仿佛随时可能会湮灭,又随时可能会拨乱反正,复辟光明。
见她不说话,孟岩急了:“小公子?是不是这样的?”
玉娇苦笑了笑:“孟岩大人说得极是。易先生不是个没有分寸之人,他既然决定回朝安,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能保全自己,保全大太子殿下。”
孟岩使劲儿点头:“属下就说,易先生福大命大,铁定没事儿!”
“……嗬!”玉娇扯起嘴皮子,笑得比哭还难看。不禁想到,那老头儿的马自从失踪回来之后,性子就野了。有一回老头儿的儿子骑马,就因此摔断了腿。这就叫福祸相依……而端木易这匹原本温顺的马儿,经过此次麟州城的遭遇,会不会他的性子也变了呢?原本属于诸葛均的一些东西,已经渐渐混淆不清了。
三人沉默了会儿,唐澜率先出声儿。在他看来,当然诸葛均的命比端木易值当多了。在玉娇与孟岩双双都为端木易的生死心焦的时候,他也不禁为曾经在朝安的挚友诸葛均捏着一把冷汗。但是适才经由玉娇一点拨,有些事情也看得透彻了。
正声说道:“在下看来,秦丹朱的计谋得逞,也未见不是好事。诚如妹子所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是诸葛太子能离得开朝安,也不算是件坏事。”
玉娇眼睛一亮:“大哥说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又对孟岩道,“你们不是正愁诸葛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吗?这不正好是一石二鸟?等到诸葛均摆脱了储君的头衔,他就能大摇大摆回南临了,而南临的那些势力又重新分布,接下去的矛头会指向谁,恐怕也不好说了呢!而且,秦丹朱恐怕也不想让诸葛均顺利登基的,这样遂他心愿一回,也好让诸葛均养精蓄锐,专心一致对付内忧!古话说,攘外必先安内,自个儿家里都是一窝子反呢,咱们就先别管东珵国这些破事儿了!”
玉娇的一系列词汇让那二位傻眼,唐澜充分咀嚼之后暗暗赞赏这番精辟的言论。喃喃地咕哝着:“攘外必先安内……”仿佛品着一盏上好的春茶,历久弥香。良久不禁合掌称妙道,“小玉你所说的,可真是妙哉!听你一席话,为兄真是……大彻大悟呐。”
玉娇不好意思的笑:“我也不过是借古人的智慧,随意胡诌的。”
“……古人?哪位古人说的?”
“……”呃,这个……她的古人跟你们的古人完全不一样嘛!
唐澜认定她只是谦虚,到底不为难她。又说道:“若要如此的话,咱们可得阻止易先生才可。”
两人正打算地起劲,孟岩却摇了摇头:“此事恐怕不妥。”
玉娇一愣:“为什么?”连唐澜都同意她的主意,她想不出哪里不妥了。
孟岩考虑地比较多,沉思了一下,说道:“让大太子殿下放弃储君之位,万一南临有变,大太子殿下手上却没有任何把握能够应对。到那个时候该怎么办?”
孟岩的意思是,万一南临变故,需要诸葛均以储君的名义压制,而一旦诸葛均失去这个头衔,别说手上失去了许多兵马权利,甚至是许多人才都有可能会流失。那么届时的诸葛均,恐怕连保住小命都堪余了,还谈何争夺王位?
确实,手上没有丁点儿把握,又怎么跟其他势力想抗衡?!
玉娇听罢,也微微怔了一下,她不知道唐澜有没有考虑过这点,反正她是没有考虑到的。但是现在考虑,好像还来得及。她略微想了想,嘴边便浮出些笑,瞅着孟岩道:“孟岩大人多虑,若是诸葛均只是仅靠他的储君之位来牵制手下人的话,也未免太小看他了。退一万步说,若他果真是这般扶不起的阿斗,你我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若然他连这些事情都无法摆平的话,那别说统一天下,就是要登上南临大王之位,也不够资格。”
她这番话说得真是字字见血,惊得孟岩再不敢说别的。
而唐澜却深深为之一震,这些话居然出自一个姑娘家之口,其目光之远,识人之精,言语之钻,不得不让他折服。
说实在的,若是诸葛均真的只固守眼前的利益,抓着储君之位不放的话,此人也实在成不了大气。
舍得舍得,有舍才能有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