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在宫一宫之主的头衔。
对普天之下芸芸修行之人来说,这恐怕是一个让人梦寐以求、便是做梦也不禁要为之神往的位置:三大巨擘之一、正道之翘楚,单凭这沉甸甸的十一个字,也足以显示出它在六界之内地位的尊崇高贵。
如有如此好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试问世间又有谁人不垂涎、谁人又不愿接受?
可是,眼下对萧逸辰来说,这唾手可得的大自在宫宫主之位,现如今却是如同一块烫手的山芋,巴不得丢之、弃之,逃之夭夭,只是碍于静逸师太的面子,萧逸辰却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之间,竟是让他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萧逸辰之所以会如此,其实也并非没有道理:众所周知,普天之下,尤其是正道之中,对这门户之见却是甚为的看重,是以莫说萧逸辰不想接这宫主之位,便是他想要去接,但因自己先前早已拜入玉虚门下的关系,若是勉强应了下来,恐怕轻则多半会被昆仑山逐出师门,重则甚至会被废去周身道行,落得一个身败名裂、为世人所唾弃的下场。
这一层的厉害关系,萧逸辰可不认为静逸师太未曾想到,而这又恰恰是萧逸辰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既然知晓这其中的因果缘由、厉害关系,静逸师太为何又偏偏执意要让自己去接这大自在宫的掌门之位?
每每念及此处,萧逸辰却是忍将不住,想要出声询问,但当看到静逸师太眼神之中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狂热与期盼,萧逸辰心中却是又隐隐觉得这事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自己若是执意不接这大自在宫的一宫之主的位置,依照现下情形来看,怕是这静逸师太便是死了,也不会瞑目,这恐怕是她弥留之际,最为关心也最为在乎的事情了。
另一边,看到萧逸辰久久决断不下,不知是情急亦或是急火攻心的缘故,突然,那静逸师太竟是‘哇’地一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只是这一次,那血的颜色,此刻也如同她胸口之上的血迹一般,尽数化作了黑色。
“师太…”
看到如此情形,萧逸辰不由地连忙反应过来,惊声叫了一句。
看着萧逸辰那紧张的模样,不知为何,静逸师太精神却是猛地一阵恍惚,便是内心深处竟也突地没来由的一阵刺痛:这少年那愁眉不展、一脸凝重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当年云霞临死之际萧鹤轩守在身边的样子。
也许,当年之事,是自己太过偏执了吧…
可是,时至今日,偏执又如何,看开又怎样,便是自己此刻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是以当年云霞仙子之事便是自己有心想要去补救,但终究一切还是太迟了。
念及此处,静逸师太不知是不是心软亦或是其它什么原因,竟是忽地轻声叹了一口气,微微摇了下头,道:“罢、罢了,逸辰啊,既…既然然你不想接这宫主之位,那我…我便不再勉强于你,只是…”
此刻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缘故,静逸师太口中的言辞却是渐渐变得有些流畅了起来,便是她的脸上也尽扫方才的灰败之色,有了些许的红润。
“只是什么?”
萧逸辰此刻自然不曾留意这些,听到静逸对这宫主之位似有回转的余地,他心下略微窃喜之余,不由地出声问了一句。
静逸师太稍稍瞥了一眼萧逸辰,而后勉强露出些许的笑意,继续道:“你不肯久居这宫主之位我也明白,正派之中门户之见颇深,便是你不说,我也可以想到,只是你能否暂代这宫主之位,姑且不予声张,护我大自在宫一脉周全,待到我派弟子景彤萱足以独当一面亦或是魔教妖人退却之后,你便将这位子传给她,如此这般,你可愿意么?”
萧逸辰深知这恐怕是静逸师太退让三分之后最后的要求了,如果自己再不应允,恐怕静逸师太他们便是死了也不会安心。
而且别人可能有所不知,但萧逸辰却是知晓,眼下这是唯一可以护住大自在宫、为自己这一脉留下些许希望的机会,萧逸辰在静逸师太的眼中,已是大自在宫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想到这一层,萧逸辰终究还是把心给软了下来,但见他长吁一口气,而后用力点了下头,对着静逸师太认真道:“师太,我答应你便是了!”
萧逸辰话音方落,静逸师太不由在脸上微微露出了些许的笑容,而后勉力将手探入自己的怀中,缓缓取出一物出来,交到了萧逸辰的手里。
顺着萧逸辰的目光瞧去,但见这落在自己手中的却是一有着温润黄色的光芒的羊脂玉一般模样的黄色扳指。
这扳指色泽圆润,其上更是瑞气蒸腾,隐隐有光华流转,而且大小适中,正好能套在萧逸辰的右手拇指之上,依这模样来看,这该当是大自在宫代代相传的宫主掌教信物才是。
果不其然,不等萧逸辰说话,那静逸师太看他已是将这扳指接下,不由却是感到心中那颗石头缓缓落了下来,而后继续说道:“逸辰,这扳指乃是我大自在宫宫主不传之物,普天之下,只要是我大自在宫门下,见这扳指,便如同见了宫主本人,是都要跪下朝拜的。”
萧逸辰深知这扳指事关重大,自然不敢怠慢,但见他不由用力点了下头,而后将这扳指给缓缓收入了怀中,小心收了起来。
看到萧逸辰将扳指收起,不知是身上伤势渐重亦或是心中牵挂已经有了着落,突然,就在这时,静逸师太的脸色却是急转直下,变得越来越差,便是口中也不由地大口喘息起来。
萧逸辰深知静逸师太已是命不久矣,不由连忙端坐起来,运起周身道行,源源不断注入静逸师太的体内,试图让她能再撑得一时片刻。
但静逸师太伤势终究太过沉重,积重难返,萧逸辰纵使拼尽了全力,却也无异于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慢慢地,静逸师太的情况却是一阵不如一阵,变得愈加恶化起来。
“逸辰,你此番回那玉虚宫,切忌要小心行事,切莫中了恶人的奸计啊…”
突然,静逸师太仿佛是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双目之中似有一道光华一闪而过,而后竟是突地说出了这么一句不着头脑的话出来。
萧逸辰是何等聪明之人,似是听出静逸师太言辞之中隐有所指,再联想到方才那黑衣怪人忙不迭向师太狠下毒手及让自己看上去有些熟悉的功法,不知为何,萧逸辰却是猛地打了一个寒噤,而后壮着胆子沉声道:“师太,那伤你的人,是你旧时相识,而且还是玉虚宫的人,对么?”
听完这话,静逸师太不由地微微一愣,显然她也不曾想到萧逸辰单凭自己一句话竟是能想到如此深的地步,但她终究还是微微摇了下头,继续道:“逸…逸辰,不…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他也是可怜的人儿啊…”
看到静逸师太不肯据实相告,萧逸辰心急之下,正待要再追问几句,不料,就在这时,不知为何,静逸师太不由地却是双目之中隐忧光华一闪而过,而后就这般盯着远处天空之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抹云朵,嘴角浮现出些许慰藉的笑意。
萧逸辰正待要说些什么,不料,他却是猛地感到静逸师太身子一沉,便是原本还搭在自己肩上的右手也是缓缓滑落下来。
与此同时,伴随着静逸师太手臂的缓缓滑落,萧逸辰的心,也跟着慢慢沉了下去:一代玄门宿老,就这般在离昆仑山不远的泪竹林里溘然长逝,甚至都不曾来得及向这个世界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