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奥运会在开幕式以后才是真正的开始,各项运动比赛也正式进入激烈的角逐,但在皖北的农村,开幕式以后,奥运真正的精彩就已经过去,奥运在人们视线里也开始渐渐地走远。
一夜之间,农村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也进入了往日的节奏。
如今的农村,热闹已变得非常的奢侈,变得异常的短暂。很多在以往觉得还蛮有趣的事情,到如今是来得很快,也走得也很急。之所以会变得这样,并不是农村的事情变了,而是农村的人变了。
村里的人变得似乎不愿意在持久的去关注一件事情,也不再对以前的那些事情充满着兴趣。现在,只有村里发生非常重要的事情,远在四面八方奔波的人才愿意赶回来,但大家聚在一起忙完事情之后又会匆匆的离去各奔西东。
农村人一下变得非常的匆忙,忙得没有工夫在家多待一会的时间。这样的改变是近几年才有的事,是从农民迈出了外出打工之路之后才有的事。大家都纷纷奔赴去了城市,农村已忽然变得没有什么可以被认为是大事的事情,除非是哪家死了爹娘,之外在大家的眼里便都是小事,更不会轻易的回来。
出去挣钱变成了村里所有人最实际的价值观,除此之外便没有值得大家共识的东西。在观念的改变上,郑士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慢了很多,他甚至能感觉到在这一点上都赶不上自己的父亲。对于那块土地之争,父亲迟迟不愿意回来亲自去解决处理,最重要的原因是父亲觉得土地的是可以慢慢解决的,但在外面挣钱的事情却不能轻易的耽误了。本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如今却把城里的工作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哪怕是那块土地已经能够值上几万、十几万,也不能影响他们在城里努力工作挣钱的节奏。更何况这块土地又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得清楚,要得回来的,那他就更不愿意回来处理解决了,还不如自己在外挣点钱来得实惠。
郑士方也出去打过工,但近几年他却越来越不愿意出去。不想出去的原因是他慢慢觉得种地要比外出打工要舒服得多,给人家工作就要被人家管着,老板说啥那就是啥,虽然在外面可以多挣一些钱,但却得被人家像驴马似的使唤着。打工不像种地,自己想种啥就种啥,自己做主没有他人干涉。最近几年,通过外出打工让郑士方渐渐感觉到拥有自己的土地是件很踏实的事情,土地也成为了他心里最重要的依靠,为了土地他愿和任何人拼争到底。
郑士方从不怕和任何人拼争,即使刀光剑影,他也毫无畏惧。但如今让他迷茫的是自己想去拼争都不知道该去找谁,该向何处。他有时很幻想一个无法无纪的时代,大家就可以通过武力一对一的来解决问题,胜王败寇,愿赌服输。就像现在面对这块争议的土地,郑士方愿意东谢村任意找出一个代表,约定好时间,指定好地点,与自己展开一对一的搏杀,生死有命,各负其责,赢得得到这块土地,输了自负结果,就此闭嘴。但他知道,这也只是自己的想象而已,如今的规则不在自己的手里,对方也不会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行事,这些不可能实现的想象也只不过是一份异想的侠情罢了。
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这是郑士方此时最直接的感受。他感觉自己被无数条绳索捆绑着身躯,自己挣脱不得,也动弹不得。此时,他的那把青龙摁的宝刀又神秘的不知所踪,让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憋闷和无奈。虽然又在集市上买了一把杀猪刀,但它和自己的那把宝刀相比却显得是那么的鄙陋,有时他连看它一眼的欲望都没有。每天晚上,郑士方不得不借助酒精的麻醉才能够睡去,早上醒来一切都重复跌落在原有的不好的情绪里。
郑耀华此时的状态与父亲正好相反,随着奥运各项比赛的推进,身在比赛现场的他每天都是忙碌与兴奋着。他仍在场内场外的不停歇地奔跑着、服务着,紧凑忙碌的工作让他没有闲暇的时间去想除此之外的事情。繁忙紧凑的节奏也让他完美融入了运动比赛的环境,伴随着各国运动员场上的精彩表演,他也感觉自己是体育的一部分,身心追随着赛场的环境一起飞腾。
开幕式过后的一个晚上,郑耀华忙完一整天的志愿服务工作,出了鸟巢已经接近凌晨,他坐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学校休息。回去的路上,虽然他心还在赛场上还没有回来,但身体已经疲惫的有些不停使唤。
下了公交车,离学校的大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要走。此时,路上除了时而飞驰而过的汽车,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他边想着下一天的工作边往前面走着,突然意识到身后有人在向自己这边飞奔过来。他下意识的回头去看,立即被后面的情形惊呆了。
他看到两个蒙面的男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匕首直冲他而来,转眼间就来到他近前,他意识了危险,撒腿就往学校的门口就跑。他边跑边想着,只要跑到学校的门口就安全了,因为门口有保安。他拼命的往前跑着,不时地回头看着后面的凶手是否追的上来。就在他庆幸自己跑得很快的时候,他看到正前方不远处一个可疑的男人正直奔这边而来,那人的手里也同样拿着一个明亮的匕首。
郑耀华心想,这下完了,前后都有人,自己看样是躲不过了。他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很多可怕的结果,但此时他的头脑却清晰了很多,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怕,就是死也要和这帮坏人做最后的搏斗。
前后的凶手都已经越来越近,他们举起的匕首已做好刺杀准备,其中一个男人边往前靠近边低声的问:“你是不是叫郑耀华。”
此时的郑耀华却是异常地冷静,已做好与凶手最后殊死的较量。他冲着说话的那个人说:“我就是,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人也不答话,只是默默地向着耀华靠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小轿车鸣喇叭从非机动车道上急驶而来,那车冲上马路牙子直奔郑耀华前面的凶手而去。那凶手看到有车直冲过去,连忙跑动着躲闪。那轿车因为速度过快来不及拐弯重重的撞到了前面树上,并发出事故后的警报声。
“我撞死你丫的,你们这些坏人。”车窗落下,一个女人伸出头冲着那两个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两个凶手被眼前的突发事件惊得不敢再靠近,他们迟疑了片刻便立即分头逃窜了,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郑耀华看着凶手走远了,立刻跑到了车子旁。他忙拉开车门问:“晓若,快让我看看,你伤到哪儿了。”
“我没事,他们伤到你了吗?”季晓若坐着车里说。
“我没事,你有没有受伤。”郑耀华再一次的问道。
“我应该没事,你扶我下来看看。”
郑耀华伸出双手慢慢地把季晓若抱出了车外,季晓若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你腿怎么了?”
“哎吆,可能是断了……”
“断了,腿断了,那——我们赶紧上——医院。”郑耀华急得要哭出来,他抱起季晓若就要往前跑。
“快放我下来,笨,我骗你的。”
郑耀华一时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抱着她立在原地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我真的没事,不信你放我下来看看。”
郑耀华慢慢地把季晓若放到了地上。她双脚站在地上跳了两下说:“你看,真没事。”
“你把我给吓死了。”郑耀华看到她好好的长出了口气。
“你能为我吓着,我也是值了。”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说这些。”
“刚才才把我给吓死了呢,那些人是干嘛的,为啥要害你。太可怕了,要是我晚来一步,后果真不堪设想了。”
“我也不知道。”
“我们报警吧。”
“不用,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那也得报警!”
“报警对我现在的工作会有很大的影响,我不想因为我个人的事情而影响了整个团队的工作。”
“那也得以你安全为主啊?”
郑耀华想了一会说:“我没事,你放心吧,多注意点就没事了。”
“嗯,那以后我每天都要开车送你回来,再也不让你这个点坐公交了。”
季晓若提到开车送自己,郑耀华这才想起刚才她为了就救自己车都撞到了树上。两人连忙跑过去看车子被撞的情况,当看到车头已经被撞的走形了,他很内疚的说:“对不起,为了我,你的车子都撞坏了,等我以后挣了钱,才能给你修车。”
“没事,走保险就成,我家里还有一辆车可以开。”季晓若轻描淡写的说着。
“这都是因为我才……”
“车的事情不用说的,交给4S店来处理就成。”季晓若说着拿出手机给打电话,电话接通以后说:“我的车子撞到学院路边的树上了,你们抓紧过来把它拖走。”
“……”
“对,车子就在路边,你们多久能到?”
“……”
“一个半小时,怎么这么长的时间?”
“……”
“那好吧,我扔下车子先走了,你们过来自己拖走就成。”
“……”
“对,对,你们那有我的个人相关信息。”
挂了电话,季晓若去车里取了自己的包和衣服,锁了车门。他走到郑耀华的跟前,从自己的里面拿出一件T恤递给他说:“给,这是你的。”
郑耀华接过来问:“这怎么在你哪儿?”
“开完总结会后,我去你们的休息间找你,正好看见你落下了它,就开车给你送来,没想到正碰到那帮坏人。”
“你就为了送一件衣服过来的吗?”
“嗯,来得太值得了,不然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谢谢您,晓若……”
季晓若上前一把抱紧了他说:“我不许你说谢,我不许你说谢……”
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久久不愿分开。直到季晓若接到母亲催促她回家的电话,郑耀华才拦了辆出租车让她回去。看着她安全的上车走了,郑耀华才安心的进了学校。
对于这次突然招人袭击,郑耀华一时还想不出是何人所为,也不想不出来是因为什么那帮人要对他下如此的毒手。但此时正是志愿服务奥运关键时期,他知道不能因此而声张,这样不仅会牵扯到自己继续参加奥运,也会给自己的志愿团队带来不好的影响。他把此事埋在了心里,谁也没有没说,谁也没有讲。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事情必有因果,这帮人不会平白无故的来堵截伤害自己的。事情出来以后,他的脑海里曾闪现出两个推断,一是因为老家的某些事情的纠纷而有人买凶杀人,这个推断在郑耀华的自己的心里是有些半信半疑的,之所以有想到这个原因,是因为他前段时间听到青蓝说老家村里砍树的事情,有可能因此引起彼此之间的仇恨。郑耀华不能相信的是,他认为农村的事情再大也不会激发到买凶杀人的地步,在他的眼里,农村的再大的事情都是能够通过多种途径很好处理解决的,农村人的之间不论发生了什么,那种原始的情感纽带依然存在,不论时代如何变化,问题的解决通道依然是通达的。毕竟老家东西两村还是一脉相承的,就更不应该下如此的毒手。
郑耀华的另一个推断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逻辑推理的空间里竟然出现了她,就是刚还和自己在一起面对生死的季晓若。季晓若会害自己吗?郑耀华知道这当然不会。凭借自己的直觉,他也能够感觉到季晓若对自己是一份很难得的真感情。但是,是否就是这样一份真感情而把自己推到危险的边沿了呢?
对于季晓若,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只知道她是一个富家女,只知道她是北航的一个高材生,至于她的家庭背景,她的以前经历,郑耀华却是一概不知。郑耀华是很有自知自明的,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是那种去学校食堂吃顿红烧肉都要犹豫一下的穷学生。季晓若和自己的交往并不是密不通风的事情,虽然自己从没有答应和她正式的交往,但她的高调不加隐晦的情感表达,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就是自己不认为他们是一对情侣,估计别人却不会那么认为。志愿者队伍里又不止她一个北航的学生,这事总会传到该传的地方,传到该听的人的耳朵里。这几年,郑耀华没少听过学校里一些富二代们之间争风吃醋最后酿成悲剧的事情,这不仅是听别人说说,就是在自己的校园里也是有发生过。他心里也明白,季晓若种种地条件都算得上是那种值得一些男人为她做出一切的女孩,如果自己换成另一个条件好的男生的角色,也会同样愿意为了拥有她而去消除任何异己。
对于这两种推测,郑耀华心里并没有清晰的答案,一切也都是自己的推测和妄想罢了。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使得自己这次被袭击,都让郑耀华多了一份无形的恐惧。这种恐惧是他生来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是在明处,敌方却在暗处,时时都在别人的窥视之下。这恐惧增添了一份他对城市的不安全感,也感觉隐约感觉到自己未来的生活不应在这里。但那会是在哪里,是在老家的农村吗,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他自己却又是非常的不能确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