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处境,对一个女子来说,无疑是在地狱!甘以罗微微咬唇,心中颇有些不忍。
端木赞却了然点头,笑道,"这倒是个法子!"别过那人,揽着甘以罗向山谷深处走去。
离那人远一些,端木赞向甘以罗一望,轻叹一声,说道,"当年,她送药进宫,意欲伤害胎儿,也倒罢了。只是那药性猛烈,你若当真将那药粉服下,轻则再不能生育,重则,立时要了你的性命。"
甘以罗微微皱眉,说道,"即使这样,是不是也罚的太重?你们北戎人,不是对女子总多些宽容吗?"
端木赞微微摇头,说道,"若只是她要害你,或者孤王看在缪尚的份上,还能轻罚。偏偏,她在大殿上大言不惭,竟然说与冶有私,意欲替他夺位。当日,孤王若是被她骗过,那冶..."
话说一半,有些结舌的停住,将她一只柔夷握在掌中,默然片刻,才又低声道,"当年,父王待冶确实比孤王强些,我闯宫夺位,虽然不是从冶的手中夺来,心中对他...总有些愧疚!"
心底缠绕多年的结,一旦说出口,端木赞倒感觉到一些轻松。轻轻吁出口气,续道,"当年,我没有将端木恭处死,而是和冶一起流放,其实,是为了保全冶的性命。只是,将他流放苦地,我...我心中已经不安,若再听信缪浅浅所言,冶岂不是要屈死?"
甘以罗没想到当年后宫饮药一事,竟然还有这么多牵扯,不禁轻轻一叹。
默默将当年缪浅浅的所作所为回想一遍,心中暗道,"此女工于心计,又是心肠歹毒,远不是那草包一样的倪纤纤可比,端木赞如此发落,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心中想的通透,甘以罗轻轻吁出口气,仰起头,去望那眩美夺目的冰峰,笑道,"只在这山谷里行走,极为无趣,当年上不去摩云岭,上这冰峰,应该不难罢!"
端木赞听她提起摩云岭,心中一动,手臂一紧,将她揽入怀中,低低笑道,"这里虽然比不上摩云岭凶险,可是..."微微抿唇,凑首在她耳畔,低声道,"可是再也没有悬崖可以落足!"
含笑的声音,故意将"悬崖"二字咬重。
当年悬崖上一幕,骤然跃入脑中,甘以罗俏脸一红,手肘回撞,嗔道,"一国之君,这样没规没矩,岂不是惹人笑话!"
端木赞胸口被她撞中,闷哼一声,咬牙道,"堂堂公主,谋杀亲夫,就不惹人笑话?"手臂收紧,将她狠狠压入怀里,低声道,"这山上虽然没有岩石,却有许多的冰洞,瞧一会儿,孤王如何罚你!"
"你..."甘以罗咬牙,狠狠将他推开,转身就走。
端木赞大笑,忙一把将她拖回,哄道,"不过是说笑,怎么就恼了?"携着她的手,仍然向山谷深处去。
二人从谷中觅路登山,越往上走,越觉得寒冷。甘以罗缩了缩脖子,将身上皮裘裹的更紧些,停步向四周观望。
群山像玉砌银筑一般,折射出七彩光芒,煞是夺目。甘以罗俯首而望,可以看到那银色冰河,向远处延伸,山脚下,几名奴隶正赶着牲畜向河边去。而那边的河面,已经被人将冰凿开,牲畜径直赶入河水中。
甘以罗伸了伸舌头,笑道,"这山上已经冷成这个样子,那河水还不冰冷刺骨?亏那些牲畜竟然不怕冷。"
端木赞沉声低笑,摇头道,"原说公主聪慧过人,想不到也有这样傻的时候!"
微微扬头,下巴向那河中一指,说道,"这冰川所养的牲畜,都生有厚厚的长毛,可以抵挡严寒,长毛下边,又有细细密密的绒毛,是不怕水的!"
"哦!"甘以罗轻轻点头,叹道,"这些牲畜生长在这极寒之地,和南国的牲畜自然有些差异,造物之奇,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错漏。"双脚在原地跺了跺,双手连搓,说道,"只是站了这么一会儿,就冻的双脚发麻,当年,你又如何爬得上来。"
端木赞将她一双小手合在掌中包裹,淡笑道,"那时年少气盛,不过凭一时血气之勇。"环目向四周一望,说道,"当初,也不过爬到这样的高处,就失去知觉。"
后有追兵,心里自然就有一股子狠劲!
甘以罗点头,说道,"凭一时血气之勇爬上来不难,只是,你在这山里住了两年,又如何受得了?"
不要说那时,就是此时,他身上穿的,竟然还只是一件薄薄的夹衫,微敞的衣领,露出脖颈下结实的肌肤。
他...竟然不怕冷的吗?
端木赞道,"最初,全凭师傅渡气给我取暖,后来,他教了我运气抗寒的法子,就任由我自个儿练习。起初,练功只要稍停片刻,就冻的手脚发麻,只好不停的练习,一天里,睡不足两个时辰。"
口中淡淡的讲述,一双鹰眸却慢慢向四周扫神。当年自己生活练功的痕迹,早已在岁月的消磨下消失。端木赞望着似熟悉,却又与当年并不相同的冰棱山峰,想着那两年勤修苦练的时光,唇角不禁微挑,回忆中,竟然是甘甜多过辛苦。
甘以罗怔怔的听着,想那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在这奇寒彻骨的冰峰中日夜苦练,挣扎求存,不禁心中一疼,轻声道,"我原以为,你贵为北戎王子,一定是养尊处优,就算是勤习武功,也是你...是你..."
"是我生性好斗,嗜血成性!"端木赞苦笑接口,垂眸向她深深凝视。那清透的眸子,也怔怔向他望来,眸底,流动的眼波,似乎是...
"以罗!"沉厚的声音,变的微哑,端木赞的心,有片刻功夫,停止了跳动。
他无法确定,在她的眸底,他看到的是...心疼?
是吗?她在心疼他?心疼他曾经的苦难,曾经的折磨?
英挺俊朗的面容,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奋,幽深的鹰眸,闪出一丝探究和期待。
他...在等什么吗?
甘以罗自问,手掌,却不自觉的挣脱他的掌握,在他脸颊轻抚,低声道,"北戎国端木赞,一向只是诸国的噩梦,又有谁能够知道,竟然是..."
柔唇微抿,轻声低喃,"端木赞,你若不说,又有谁能知道,你竟然受过这许多的苦?"
眸底的心疼,轻柔关切的话语,令端木赞的心,瞬间飞扬。
是的!她在心疼他!
自从母后逝去,这样的话,这样的眼神,竟然再没有见过。师傅虽然对他不薄,总也是督导严厉,从来没有露出一丝疼爱。
而...
纵横大漠十几年,他一向只知道旁人敬他、怕他,他心里,也只想做一个大漠的王者,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又有几时,还会想过,自己需要一个人的疼惜?
呼吸,变的凝重,端木赞张了张唇,小心的唤道,"以罗!"生怕喘一口大气,或者声音太大,将这个难得的美梦惊散。
"嗯!"甘以罗轻应,长睫扬起,与他深深对视。
风,带着丝丝寒意,呼啸而过。端木赞摒住呼吸,抬手轻触面前的娇颜,手指的温滑,终于令他捕捉到一抹真实,不禁又再低唤,"以罗!"微颤的声音,泄露出心底的振奋。
"嗯!"甘以罗再应,浅笑道,"怎么?"不是读不懂他眼底的惊喜,只是,这惊喜,竟然令她的心,泛上一抹难言的酸楚。
是她!
这不是梦!
端木赞深吸一口气,铁臂一紧,将她牢牢拥入怀中,俯首凝注,低声道,"这些事,孤王从来不愿和旁人说起,只是...不愿示弱于人,如今看来,竟然该早些告诉你才好。"
"早些告诉?"甘以罗不觉唇角挑起,露出一个嫣然笑意。
即使再早一年,她心中,仍然背负着家国之仇,纵然知道他经历的苦难,不过是怨他将苦难转嫁给旁人,又如何能有此刻的心疼?
心疼?
是啊!她在心疼眼前的男子。而,那俊朗面容掠过的惊喜,闪过的振奋,她也知道,他也瞧出了她的心思。
她小小的心疼,对他,竟然如此重要?
端木赞,沙漠之王,大漠之鹰,一个天生的王者,天地造就的铁骨男儿,竟然也如此渴求着一丝疼惜。
双臂,环上他的精壮的腰身,甘以罗侧头偎入他宽厚的怀抱,倾听着他狂猛有力的心跳,心,竟然是如此的宁静。
她难以明白自己的心境,她不知道,她对他时而疼惜,时而赞赏的情绪,是不是夫妻间应有的情感。但,此时,她在庆幸,她的身边,是他!
一个不懂风花雪月,一个不会吟诗作画,一个只会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她深深眷恋的男子。
似乎,只有他,可以令她卸去所有重负,安心随在他的身侧,做一个...女人!
只是一个女人,一个简简单单的女人!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衫,端木赞仍然能够感觉到怀中这柔软的身躯。
第一次罢?她这样回抱着他的身体,静静的偎在他的怀里,她...心中有他罢?
方才,那流露出心疼的眼神,他岂会看错?
"以罗!"沉厚的声音,变的暗哑,端木赞俯首,将唇印上她微凉的额头,轻声问道,"冷不冷?"满腔的兴奋,不知如何表达,话到喉咙口,只挤出这样一句寻常的询问。
"嗯!"甘以罗低应,抬起头,恋恋的望向身边这银白的世界,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端木赞,那冰峰上的景色,想来应该更美罢?"仰首上望,眸中,透出浓浓的向往。
"想去?"耳畔,端木赞沉厚的声音低问,没等她点头,只觉腰间一紧,身子已被他环臂揽住,向峰上直掠。
心底,顿时掠过一丝振奋,甘以罗笑道,"若比轻功,你可未必比得上我!"深吸一口气,纤腰微拧,挣出他的怀抱,沿着倒挂向下的冰柱,向上飞掠。
端木赞忙唤,"以罗,慢一些!"无奈摇头,提气向她疾追。
虽然说这冰峰上并没有旁的凶险,但是,整个冰峰都被冰雪包裹,滑不留足,没有什么借力处,若是失足,岂不跌个粉身碎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