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横生,众人只道甘以罗已在劫难逃,哪知还没等众人反应,情况又再逆转,原本立在甘以罗身后不远的黑衣人屹如山岳,挡在甘以罗身前,向摔出老远的绿珠冷冷淡望。
端木赞疾扑而至,一把带甘以罗入怀,颤声唤道,"以罗!"这一瞬间,只觉得一颗心,几乎从嗓子里跳出来一般,三魂吓掉了两魄。
三个人起起落落,所有的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直到绿珠倒地,端木赞赶至,众人才回过神来,忍不住一片哗然,尽皆向地上绿珠痛斥。
绿珠口中鲜血狂涌,慢慢撑起半个身子,向那黑衣人指道,"你...是...尚...尚勤?"话刚出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倒卧于地,没有了动静。
甘以罗身子剧震,轻轻挣出端木赞的怀抱,向那黑衣人靠近两步,颤声道,"尚勤?你...你果然是尚勤?"
心,狂猛的跳动,清透的眸光怔怔的凝视着那宽阔的背影。
一连两次,他都是突然现身,第一次骤然扑出,没等她回神,就将她抛上马背奔逃。第二次,是在暗夜中闪出,引开追兵,也是没有瞧见面貌。
而方才,他从林中飞扑而出,挥袖打落箭羽的身影,是那样熟悉。只是...她一直以为,七年前,尚勤死在狼群之中,脑中虽然闪过他的身影,却又不敢相信。
而此时,被绿珠一口喊出,除去他这一身不可思议的功夫,那拼杀的身影,恭谨的呼唤...
黑衣人听二人分别喊出自己的姓名,身子微微一僵,缓缓转身,向甘以罗倒身跪下,低声道,"小人尚勤,见过公主!"微哑的声音,带着崇敬,带着信服,一切,竟然都和七年前一样。
心,掠过一抹狂喜,泪水,瞬间充盈,甘以罗疾行两步,哽声唤道,"你...你果然是尚勤?你没死!"俯下身,双手去扶他双臂,说道,"不必多..."
最后一个"礼"字还没有出口,却觉左手落空。甘以罗一惊,问道,"尚勤,你...你..."他右边衣袖里空空,竟然没有手臂。
尚勤磕了个头,慢慢站起,低声道,"不过是旧伤而已,公主不必担忧!"慢慢抬头,向端木赞望来,微微躬身,说道,"见过王上!"
这一抬头,甘以罗才看到,他整张脸孔,都用黑巾蒙面,只有一双露在黑巾外的眸子,闪过一丝热切,微微颤抖的身躯,显露出心中的激奋。
甘以罗大大喘了口气,心底,涨上满满的喜悦,含泪笑道,"尚勤,你...你竟然没死,两次见我,竟然不来相认!"
端木赞向尚勤凝视片刻,点头道,"当年,孤王弃你而去,心中一直愧疚,没想到,你...你竟然活着。"
"你弃他而去?"甘以罗失声低呼,清透双眸,瞬间闪过一丝冷冽。
端木赞心中一窒,上前一步,在她肩头轻揽,说道,"先发落叛贼,再叙家事罢!"
甘以罗抿唇,向尚勤望去一眼,默然不语。
虽然说,当初端木赞曾经提过,他有机会救尚勤。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先救了自己,才令尚勤丧生,可是却没有想到,是他"弃他而去"!
只是,此刻大事在前,二人断断不能在牧滩族族人面前起什么争执,给旁人可趁之机。如他所说,先发落叛贼,再论家事!
端木赞见她虽然不语,神色却已变冷,不禁苦笑。只是此时却不是分辩旧事的时候,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凌厉的眸光向邬合望去,淡淡道,"邬合,你可知罪?"
邬合眼见大势已去,不禁脸色惨变。只是他知道,如果现在什么都认下,必是死路一条,颤声强道,"我邬合为父报仇,又有何罪?"
端木赞冷笑,说道,"我北戎九部,本为一体,你父子因一已之私,阴谋夺位。夺位不成,你又起兵反叛,至使诺大一个牧滩族,落到今日的贫弱小族。"
讲到这里,四周的牧滩族族人已群情激愤,有人大声呼喊出来。
端木赞目不稍瞬,鹰眸定定注视着邬合,续道,"你兵败之日,自递降表,孤王念在邬氏一脉,只剩下你一人,你又诚心悔过,便饶你一命。哪知你却还不知悔改,在这平湛洲中,穷奢极欲,欺压百姓,弄到天怒人怨。今日,孤王杀你,你可信服?"
邬合面如土色,僵立当场,听到一个"杀"字,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刚才仅剩的一点勇气,瞬间荡然无存,颤声道,"王...王上,你...你我本是兄弟,你...你..."
想到端木赞的暴虐,再也无力支撑,双膝一软,跌跪在地,仍然挣扎道,"我...我是邬氏最后一点血脉,王...王上...你...你纵然不念兄弟之情,难道...难道竟然不顾念先王太后的族人?"
是啊,他是邬氏最后一点血脉,也是北戎王端木赞母系最后一个亲人!
牧滩族族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神色中都露出些犹豫。
北戎王端木赞虽然暴虐,可是,他对自己的生母,却藏有极深的感情,要不然,当初怎么会轻易饶过邬合?
可是今日,众人群起反抗,邬合如果不死,必然怀恨在心,等端木赞一走,阖族的人,又岂能有活路?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端木赞一人身上。
凌利的鹰眸,向邬合冷冷逼视,端木赞轻轻摇头,说道,"到了此时,你才想起孤王是你的兄弟?才记起,你是孤王母后的族人?母后若泉下有知,得知你父子的所作所为,恐怕也耻于认你!"
他一句一问,句句如刀,问的邬合哑口无言,牧滩族族人连连点头。
端木赞抬起头,鹰隼般的眸光,向牧滩族众人慢慢扫过,朗声道,"八年前,邬突为夺王位,设计暗算孤王兄弟,被孤王处以天刑。七年前,邬合又起兵反叛,兵败之后,亲自书写降表,孤王念在母后一系,饶他一命。哪知他不知悔改,不但令牧淮族脱出北戎国管辖,还一再阴谋刺杀孤王。今日,孤王将他与邬突同罪,处以天刑,可是有人不服?"
众人的目光,都齐齐望向端木赞,牧滩族族人虽然暗暗松了口气,但想到邬氏一向是牧滩族首领,邬合又是邬氏最后一点血脉,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对他倒起了一点怜悯,千余人众,竟然鸦雀无声。
邬合听到"天刑"二字,顿时面如死灰,口唇微颤,想要求饶,却心知没用。眸光微转,只见符坚垂手立在端木赞身后不远,一时间恶念横生,一跃而起,大声喝道,"符坚,杀了端木赞!"
众人没料到他到了此时,还要做困兽之斗,一时间,仅有的一点怜悯褪去,都是齐声大哗,更有几人已挺兵刃向符坚奔去。
符坚对四周的吵嚷浑然不觉,只是默默向邬合凝视,隔了片刻,才慢慢道,"方才,端木赞所言,都是真的?"
邬合神色一变,指着他厉声喝道,"我...我命你杀了端木赞,你...你竟...你竟敢抗命?"
符坚摇头,淡道,"你对我符坚虽然有救命之恩,但我符坚却不是你邬合的奴才,这三年来,我已替你做了不少事,也该两清了!"
再不向他多瞧一眼,转过头,向端木赞道,"端木赞,那日,林中放箭伤你的,是我!你若要杀我,就与我一战!"
端木赞见他垂手而立,身不动,足不抬,就是连说话,声音也不显响亮。但,只是这样随随便便一立,竟然隐隐有山岳之势,不觉微微挑眉,摇头道,"你为邬合所用,并非私怨,孤王不必杀你!"
鹰隼眸光,露出一丝赞赏。心底暗叹,这样一个人物,竟然为邬合所用,所幸,他也不是愚忠之人。
符坚轻轻点头,手中钢鞭一卷,缠在腰上,慢慢过去,俯身将绿珠抱起,说道,"当年,我在大漠中遇难,若不是她与邬合,早已没有了今日的符坚,邬合罪不可赦,她却只是被一个情字所害,就将她交给我罢!"
端木赞浓眉一挑,冷声道,"纵然为情所困,她危难之中,叛主而逃,陷主于死地,孤王不能饶她!"
符坚微微抿唇,垂头望向怀中的绿珠,低声道,"那符坚只有一战!"
甘以罗忙上前一步,一手握住端木赞手臂,说道,"放他们走罢!"
符坚与邬合的几句话,已经显出此人的忠义。她眼看绿珠脸色灰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就算不死,恐怕也成了废人,实在不愿因为这样一个女子,与符坚为敌。
端木赞皱眉,说道,"可是她..."
如果绿珠伤的是他端木赞,就是瞧着符坚的忠义,或者也可以饶她一命。可是...想到七年前狼群中一幕,他不禁全身发冷,钢牙咬碎。
这一刻,甘以罗与他心意相通,轻轻摇头,说道,"我还活着!"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令端木赞顿时心头一松,忍不住回眸,向她深深凝注。
是啊,她还活着!
只要她好好的在他身边,还有什么事更加重要?
符坚见端木赞不语,目光向尚勤一扫,见他也并不阻拦,转头向甘以罗微一点头,以示谢意,说道,"后会有期!"转过身,大踏步向林中而去。
邬合大惊,疾声唤道,"喂!喂!符坚!你怎么能不管我?快...快回来..."
踉跄追出十余步,眼见符坚身影片刻间在林中消失,最后一丝希望也已落空,只觉双膝酸软,噗的滑落在地,整个身子,瘫软如泥,再也使不出一丝气力。
端木赞再不向他多瞧,转向壶丘道,"就烦壶丘兄弟行刑罢!"
"是,王上!"壶丘躬身领命。牧滩族族人中,顿时一片欢呼声。
端木赞点头,转身又向牧滩族族人望去,目光到处,喧哗的人群瞬间静了下来,都齐齐向他注目。
端木赞等人声全部静下,才慢慢道,"牧滩族虽然重归北戎朝廷,但这族长总是一族内务,就由族中长者公选一位族长罢!"
此话一出,牧滩族族人更是欢声如雷,"我王万岁"的呼声,响遍整个平湛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