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织家小姐躲在木桶后,想走却又不敢。她怨这十几年来,父亲不让自己习武,此刻她恨不得背生双翼,然后踏空而去。身为织家小姐,从小既不让学织绣,也不让习文弄武,俗话说,书到用时方恨少,看来,这武到用时也恨少!
诶,看来只有硬拼了。
她背对着庙院的墙,小心翼翼地朝庙门走去。可是再轻,那院中的人还是有所察觉。眼看就要够着庙门,她在心中暗暗叫苦,可此时庙里传来一阵响动。
“郡主...”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在里面的庙门打开之时,她顺利地冲了出去。
“郡主...”
“师君,澄儿想出去走走...”
“可是...夜已深了,只怕...”
“只怕会有危险,是吗?有师君在,澄儿便不怕...”
“是...郡主...”
“难道,让师君叫一声澄儿,就这么难吗,要知道,这名,是谁给的?既然赐名之人,都无心再叫,那还要这名字何用,何用?”
“澄儿...”
郡主莞然一笑,然后对着身后的部众道:“我同师君出去走走,你们侯在这里...”
“是,郡主...”
“大哥,郡主,我也要去。”
郡主忙转过身对着说话的人,道:“嘿,你要留在这里守着...知道么?”
“这里有二哥,不就足够了吗?”突然袭来的一阵马嘶,惊起了庙中的红衣人,连郡主身边的那个师君都微微一怔。
所有人一齐寻了出去,那栓在树上的群马,已经乱做一团,还有旁边的马车也是歪在离庙很远的地方。
“何方好汉,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会。”问了许久,依然没人回应。这个好汉便是织家小姐,她不懂武功,怎么会轻易出来,何况,她也不是什么好汉。
“二弟、三弟,保护好郡主,其余的,给我来。”
郡主走到他的身旁道:“我要给师君一起...”
“澄儿就留在这儿,很危险的。”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柔,却又有一种淡淡的忧和无奈,一如许多年前那样,她拒绝不了这样的眼神,这样令人心疼的眼神。所以她点头道:“嗯,澄儿就在这里,等师君回来。”
他带着几个红衣剑士,慢慢地靠近着朦胧中的马车。月光透过那层层薄雾,洒在他那今已成雪的青丝上,也洒在他那一弯写满着世事沧桑的眉上。
织家小姐看着朦胧中走过来的几个人,最前面的那个人,离自己是那样地近。可是,朦胧中走过来的那个人,青丝成雪,淡语含伤。这样的一个人,会是坏人吗?会吗?想到此,织家小姐便轻轻一揪马背(拼了)。马嘶一起,马车便向前驶去。可她身为织家小姐,哪会驾车?马车便在暗夜之中东倒西歪,几次都差点被掀翻在地。
刁难如她,都忍不住害怕起来,一声惊叫打破了这宁静的氛围。“啊...啊...救命啊...”
“将军,有人呼救!是个女人...”
他抬头看着空中的那一弯月,蓦然道:“你们守在这...我过去看看来者是敌是友。”
几个红衣人看着这个将军,一直以来,只要有危险的事,他总是自己承担。看着这个爱兵如子的将军,他们的眼中蒙上一层雾。然而此时,他们要与这个将军,一起面对这一切。此生能在这样的将军帐下,他们便已无悔。
“将军,我们随将军一起...”他们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决。他知道,再也不能拒绝,便点头道:“小心...”说完便一跃而起,沿着那呼救声追了去。
“救命啊...”听到呼救声,他便一跃而上,正好停在了马车顶上。忽然一个颠簸,他便被颠下了车,在即将着地之时,身子一翻,脚尖一点,便骑到了马背之上。每一个姿势,都那样完美,似乎这场惊心的营救,只是一场舞蹈。她在车内,却也看清了他每一个转身,一切都那样完美。看得她不由惊呼了出来。
他下了马,对着车内的她,轻声道:“姑娘,你可好?”
她忙谢道:“没事,没事,太厉害了...太谢谢了...”
“什么?”
“哦...我说太谢谢了...”
“小事而已...”
她却暗自叫苦,把人家的马车弄成这样,还被人家救,唉,这样可要怎么才还得清啊!!
只听他说了声“姑娘小心了”马车便被调转了头,然后径直驶向了那个破庙。她一声惊叫,在这一调头之下,她手腕上的那个白玉镜却也掉向了地面。那个白玉镜,从她出生之日起,便一直在她手腕之上、从没取下过。虽然她不知道这个白玉镜到底有什么秘密,但她知道,它很特别、对自己也很重要。
然而,在这个夜,无意之间,她把这个她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东西丢了。
他们回到了山神庙,有声音从车外传来,那声音,似乎在叫XX将军。将军?是在叫他,他是谁?刚刚在庙里,她便听得一头雾水,如今更是迷上加迷。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他似乎下了马,轻声道:“姑娘,下来吧。”
她走下车,看到了那个戴着黑色轻纱的女子,虽然隔着一层纱,但她能感受到:那个绾纱女子生气了。
那女子便是他们口中的郡主。只见那郡主走到他的身边,娇声道:“师君,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带了个...人回来了。她是谁啊。”
他坦然道:“刚刚便是这位姑娘被马车缠住,很是危险...”
“师君,深更半夜,寻常人哪会在此出没!”郡主拔出身后红衣人腰间的剑指着她,接着道:“说,是谁指使你来的?是冰妃...还是水皇后?不说的话,就休怪这剑不长眼睛。”
“你说什么啊,你?什么冰妃,什么水皇后,你这人真会开玩笑。我要认识什么皇后、贵妃,我还呆在这里任你用剑指着?”
“你...”
“大胆,敢对郡主大人无礼,给我拿下。”一群红衣人,便一跃而起,把她扣住。
“你们...你们的阴谋,被我发现了,就想杀人灭口?”
郡主只是笑道:“是便怎样!来人,把她舌头割了,免得到处乱说,还有,把手也剁了,那样才会确保万无一失。”
她身后的那个青衣人便道:“是,郡主大人。”
“放开我,你们这一群强盗,欺负一个弱女子,不怕被人嘲笑吗?”
“笑话,你是弱女子?你说你哪一点像?再说了,这里还有别人吗,又有谁会知道?”说着便拿着剑,走到她的面前,用剑叉开她额间的发。
“...强盗啊...”
“喊吧,喊吧,看有谁会听到?”
“就喊,就喊,你便怎样?”
“叫你嘴硬,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连本郡主的话,都可以不听了?”
“澄儿,我看她不像是冰妃和水皇后的人...”
“师君也帮她?”那眼神中的哀怨,是十多年来没有过的。
“澄儿,莫非澄儿还不明白师君...”
“澄儿明白...澄儿明白...师君总是对...澄儿的,总是错...”郡主说完便径直走进了山神庙。月光洒在她那被风扬起的黑纱上,在她低头之间,织家小姐一愣,她的眼中,竟有那样深的哀怨。
她口中的师君轻声道:“澄儿...澄儿...”
织家小姐看着离去的郡主,再看看她的师君。原来她那张冷傲至此的脸下,居然藏有那样敏感的一颗心,一颗容易受伤的心。
郡主关上庙门,一个人伏在金铜佛像上哭泣。泪水顺着她的肩,渗透了她的半边衣衫。月光透过瓦缝,趟在她的颈上。然而,此时她胸前闪着
鲜红的光芒。那光,狠狠刺疼了她噙满着泪的眼。那光逐渐膨胀。当那红光淹没掉她最后一片衣衫的时候,她的泪无声落下,正好打在从她胸前掉下的那颗红珠之上。
也是在那一刻,青光开始蔓延,并一点一点地盖过那一袭鲜红。
此时门外的她的师君看到这青红相间的光,心下一惊,莫非这是...这是月族的幻术。当年,他就怀疑水皇后与那月族有点瓜葛,只是苦于证据不够,如今看来,传言都是真的了。
那个师君问身边那个青衣男子道:“三弟,你可曾听过月族的幻术!!”
那青衣男子抬起头,看着那皎然的月,不由叹道:“月族幻术...略知一二。”
“说来听听。”
“从前听人说起过。月族生活在天香之境内,从前的月族,只有一支。而那天香之境,可以说是世间的圣地。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最为神秘的种族。可是后来,一场灾难从天而降,天香之境便被那熊熊焰火毁于一旦。从那以后,月族便一分为二。一支水月族,一直镜月族。据说水月族擅长追踪,而镜月族擅长幻象、善于制造梦境。”
“郡主...”没等青衣男子说完,他便冲进庙堂。庙内除了刺眼的青、红两种光,便什么也没有。他忙转过身问道:“三弟,这是怎么回事?”
青衣人走到他身旁,叹道:“这便是水月族的追踪术。换句话说,我们的行程,已被暴露。”
“可有破解之法?”
“这种追踪术,是月族中比较上乘的。它要事先给要追踪的人戴上一颗什么珠,还要在月光下,那颗红珠沾上被追踪的人的泪,此术便会生效。这种幻术虽然强大,却也有纰漏,就是与被追踪的人的泪有关。泪越多,它的力量便越强,相反,没有泪,它便一无是处。”
“郡主,郡主你没事吧...”他穿过那重重青光,又见到她,他是那样地欣喜,刚刚那一刻,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他的心,似乎若有所失。
“澄儿...给我走...快点...”他拉起她的手,眼神是那样的温柔,一如梨花树下望月之时那样的温柔。
“我不走...不...”
“我们被发现了...呆在这里会很危险...”他紧紧地握着地上那颗红色的珠子,突然之间,他感觉手心似乎有千钧之力在钻着手心。那种疼,让人很伤心,让人有想哭的冲动。坚强如他,冷毅至此,在这一刻,怎么也想哭了,难道这十几年的坚持,都还不够吗?那颗珠子便无力地从他手心落下,落地无声。
“危险?师君,还会在乎澄儿的安危吗?”
“傻瓜...师君最疼的,就是澄儿了,怎么会不管澄儿呢。”
“真的吗?师君?”她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似乎可以融化一切。这也是十几年来,他第一次把她拥在怀里,就像拥着自己的孩子那样安详而宁静。他的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宁静过,仿佛她,便是自己要去寻的那个人,那个女儿。
“当然了,师君什么时候骗过澄儿呢?”
她终于破涕而笑,那青光便也缓缓地散去。红衣人和那两兄弟一齐跪下道:“郡主大人...”
她擦干泪,从师君怀里走出来道:“我没事,你们毋须担心。”
“郡主,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因为,我们的行踪,已被暴露。”
“师君,都是澄儿不好...”
“不关澄儿的事...我们准备好,快点离开这里...”
突然身后一个紫衣人指着被惊住的织家小姐,道:“那她怎么办?”
“让她走吧...”
“就让她走?”
“属下觉着,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她同我们一道...”
“那好吧...”
“你们将不讲理,都不问人家,愿不愿意给你们...”
郡主冷笑道:“只怕,由不得你!!还有,你弄坏了我们的车,自己说该怎么办吧!”
“那么个破车!!还要陪...心眼比针眼还小。去城中,随便找个地儿,都可以买到。自己去买吧,我这有银子?”
“你...”
“我什么...我...我说的是实话,好不?”
“算了,不给你这种人扯...浪费口舌...师君,我们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