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拿着那把破伞,从后门做贼一般溜进了南宫府。正好走到清雨阁门口,却被喝住:“回来了?”
初月暗暗叫苦,口中却道:“父亲大人,月儿刚刚去了趟茅厕...”
“去茅厕,似乎该走右边。左边好像是后门吧!!”那声音很缓,却很有威严。
初月灵机一动:“本来是去茅厕的,谁知道,茅厕里有一只老鼠,月儿便去追,追着追着,就追到后门去了。父亲大人,月儿下次不敢了!!”
“回去读书吧,爹爹还有家务要处理。记得今晚的课题,是《礼记.檀弓上》。”
“是,父亲大人。”
南宫老爷正欲离去,屋子里却传来了读书声:“丧事欲其纵纵尔,吉事欲其折折尔,故丧事虽遽不陵节,吉事虽止不怠。故骚骚尔则野,鼎鼎尔则小人,君子盖犹犹尔。 丧具,君子耻具,一日二日而可为也者,君子弗为也。”
初月轻声叹道:“哎,这下惨了,云天呀云天,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你可害苦我你家少爷了。”
南宫老爷走进清雨阁,推开里间的门,却看到云天拿着一本书。那本书便是《礼记》。
云天一愣,惊道:“老爷!!”
“给我进来!!”
这十多年来,南宫尘路第一次对眼前这个儿子生气,因为在他的眼中,这个儿子一直那么听话,他所有的希望都寄在了这个儿子身上。如今,这个儿子居然找个下人代为读书,他焉能不气。
初月忙着跑进屋子,跪在他的面前,低声道:“父亲大人...”
云天也慌忙跑过来跪在他面前道:“老爷,是少爷刚刚出去了,云天觉着这《礼记》甚为有趣,便取来读了。这不关少爷的事,要罚就罚云天吧!!”
“云天,你还帮他说话?”
“老爷,云天没有帮少爷说话!云天...”
“来人,上家法...”
一个灰衣下人拿了一个搓衣板那么大的木板,板上刻有许多“波浪”。
南宫老爷怒道:“云天给我看着,让少爷跪两个时辰。如果晚上的课,讲不出来《礼记.檀弓》,看我怎么罚!!”
清雨阁内,初月的额头上,已然渗出了层层的汗。一股尖锐的疼,从膝盖处一阵一阵地袭来。一道血丝,透过那层层布衫,一直染在了木板的条条波纹之上。
一旁的云天,哭着拉着初月,道:“少爷,你起来,这都是云天的错,该云天跪的,该云天跪的!!少爷...你起来...”此时的云天,只想替这个少爷承下所有。从进南宫家门那一天起,云天就立了誓,要为这个少爷做一切事情。云天虽然憨,却也懂知恩图报、结草衔环。
一直以来,初月也没把云天当下人看过,那么多年的时光,欢乐还是不快,他们都一路走了过来。在彼此的眼中,他们早已逾越了主仆的障碍,而是朋友、兄弟的情分。
初月轻声道:“云天,这不关你的事!!你起来!!你起来!”
云天哪会起来,便也跪在了那个‘家法’之上。
在这夕色将近之时,清雨阁内的一主一仆,双双承担着那份家法。那一刻,他们相视而笑。
初月的心中,却在想那个突然失踪的织家小姐,她是否还好,是否,还在生气?
然而那织家小姐,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城外的山神庙,一个人躲在庙中的古井旁。
清风撩起她的发,却也拨乱了她心湖的那一层涟漪。在这样暮色将袭的时分,一个女子于那枯井之畔抱膝而坐,那隐藏在无穷深处的女儿心事,便也被那风轻易地吹上了颊,染尽了眉梢那一弯寂寞景致。
来是春初,去是春将老。长亭道,一般芳草,只有归时好?自小便没有感受过母爱的温暖,十多年的时光大多是寂寞相伴,虽然她还有个姐姐,可那个姐姐,却如世外寒梅傲然尘世,十岁那年便私自弃家而去。临走时留有一函:我将去寻那解我佛缘的土地,你们不可寻我!
她的姐姐是含莲而生,因此起名织莲。
只是,年少的她,对那个姐姐的印象,便只有冷,冷如寒冰、傲胜牡丹。
如今的她,却在无意间,把那一个姐姐想起。她想问一句,天涯何处,你在为谁寂寞?
疾风一过,天色便逐渐暗了下来,天幕上那唯一一抹清亮被掩下之时,雨花便飘了下来。那雨花,一片一片飘在她的发梢、衣衫之上。她站起身,双手平举,似要把这暮雨之景拥入怀中。那雨花,似乎配合着她的节拍,一直环舞在她的四周。那枯井旁的树叶,也在一瞬间变成了金色,更奇怪的是,它们都闪着一阵阵金光。
那金光沾在她的身上,映射出别一样的高贵典雅。她如那初浴的仙子,静静地感受着佛光的洗礼。此时一阵汩汩声,传入她的耳膜、印在了她的心上。
她惊讶道:“哪来的流水声!!”她四下张望,原来那声音来自她身旁的那口枯井。
不知这枯井有几百年没有水了,至少四桥的人,从没见过它有过。然而此刻,井中却溢满了水,那水纯净如玉、清可见底,捧入手中、顿感清新怡人。更奇的是,水面上似有美人翩翩起舞,舞姿婀娜,那美,竟要演绎世间的极致。
她放下心中不快,尽情融入这美到极致的水中之舞去,也融入那无边凄凉的绝世之梦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