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到大,画了近二十年的画,但十年前,却一直都处于飘在半空中的状态,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有时候甚至想不起来我的过去是怎么过来的,绘画对我来说……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后来,我去学了爵士乐,在酒吧做一个萨克斯手,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Shan,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都是哥大的学生,一次聚会上,我的画被人拿出来供到场的一些伪艺术家们欣赏,这没什么特别的,很常见的事情,所以,我也只是站在人群里,看他们仰着脖子评头论足。可没想到的是,中途,竟然有人明目张胆地在我的画上撒了红酒。”
De
is说到这里,兀自笑了起来,往事回荡在脑海中,竟然还这么清晰。
言诺迫不及待地问:“是沈成予?”
“对,除了他也没别人了。”De
is说,“我师承罗伯特·莱曼,那个时候我师父正是口碑好的时候,除了尤纳等一些嘴毒的批评家,也没多少人敢明着说我的事非了。可他就是不一样。我记的很清楚,当时他泼完酒,最先要跟他拼命的就是那些个伪艺术家们,可Shan却走过来对我说,他不懂画,更不懂艺术圈的事情,但他却觉得我今天搬出来的画根本不适合存在。他说他是学商管的,以后也会是个商人,他在我的画里看不到价值。有人不服气骂他,你懂什么艺术,他就走到我面前问我,你觉得你的这幅画叫艺术么?”
言诺有些讶异,以她所认识的沈成予,并不是会这样出格地去多管闲事的人,De
is紧接着便说:“我知道,他这样做一定是有目的的,我是奥博瑞家的次子,这目的是什么,我随便就能想得到。但我还是感激他。那之后,我创作了《海浪中的巨人》,被曝光之后,我唯一想到的人除了我师父就是他,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和他这种人相交十年之久的原因。”
“我对他说,Shan,没有你就没有《海浪中的巨人》,今后我的画就是你的,别人不能动,但你能动。他当时没有说什么,竟没想到……十年后,这句话倒要派上用场了……”
服务员送上美味的佳肴,言诺第二次浪费了桌子上肥美的鹅肝,心思乱着,食之无味。倒是De
is说完刚刚那番话之后,竟还像没事人一样。
他的随性,是言诺怎么也学不来的。
“De
is,我会争取一下,就算你们之间是那样的关系,我也不会让你为难的。”
De
is放下刀叉,用餐布擦了擦嘴,道:“言诺,你就是太爱顾别人了,倒不如先顾一下你自己。”
他这一句话是真的说到了言诺心坎里去了。她反反复复多吸了几口面前鹅肝散发出来的美味,终于动起来刀叉。
沈成予的应酬到今天晚上为止总算到了个头,可言诺一回家,还是看到了他被电话公事缠身,一个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全在他身上,言诺有时候想,这得有多宽的肩膀才能真撑到老死呀。
她过去他的办公桌的时候,沈成予恰好撩了电话,言诺抬手把包摔在了他的桌子上。
沈成予沉着眸子,张口却说:“我会让高文倾跟你道歉的。”
言诺脸子一甩,“算了,没了你的指示,他也不敢贸然行动。”
说完,把皮包的拉链“哗啦”一划,抽出了一份文件送到了沈成予面前,“这个,De
is签了。”
沈成予看了她许久,才伸手接过来,看一眼,又放了下来,一句话都没有。
言诺将在De
is那里攒下来的问题,倒在他面前,说:“沈成予,De
is跟我说了,他不会对你说不,换言之,这文件你过去拿给他,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签了,为什么还要我去?”
沈成予仍旧扮哑巴。
“哦,对了,还有六角工作室,可能跟六角交涉起来我更适合,可你就这么想陷我于不仁不义?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难做人。”
沈成予抬了眸子,暖黄色的光收在他如星矢般的眸子里,熠熠生辉,却也冰冷刺人,“我知道,这个小组里每个人都很难做人,你是,高文倾是,我也是。”
他摊了摊手,将桌子上成堆的文件暴露在她面前,“你看到了,没人会比你轻松……还有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体验,以后自然会收到成效。我想告诉你的是,言诺,六角你回不去了,你要呆在戈雅,就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呆着办公室里就有人都帮你做好的。”
言诺鼓动着胸腔,气在里面盘旋,“……你,你以前不这样的。”她说话的声音像是提在了嗓子眼,不自然地有些尖利。
沈成予冷漠道:“是,我以前对你不是这样的,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可惜……你没领过情。”
语罢,连目光都不愿再赐给她。
言诺只觉得自己的领口像是被他的话抓住了一样,她大口地喘气,没了他的指引,她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沈成予在她背后,像个把持朝政的权臣,一言一句,举足轻重。
她也终于意识到,他就这样,掌握了她的家,她的国。而她,却不得不从。
第二天,De
is同意合作的消息放出来后,小组内欢呼雀跃。
高文倾冲言诺暗送秋波,像是在说“瞧瞧,早去说不就早成了么”。言诺冷冷瞥他一眼,转了个身,将他的“秋波”甩在身后。
沈成予在前排的白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四个大字——“金石为开”。
高文倾带头狗腿地先鼓掌,“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沈成予落了手,便将马克笔望他那里扔了过去,高文倾坐下不稳,忙去接,便听沈成予沉声道:“这是这次方案和De
is画展的主题。”
高文倾讪讪地收好马克笔送到沈成予的面前,不敢在说话。
散会后,言诺尾随在沈成予身后出门,沈成予突然转了个身,看着她。
言诺怔在原地,以为他要吩咐什么,都已经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了,却不想他张口竟道:“今天的药吃了么?”
言诺“啊”了一声,眨了眨眼说:“早上申婆婆好像忘了帮我放进包里了……”
“帮”这个词一说出来,她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昨日沈成予说的那番话,于是,后面的话底气越来越不足。
沈成予说:“药在我那儿,中午吃饭的时候过去拿吧。”
语罢,抬足就走,只留言诺一个人怔忪着,连高文倾走到她身后了都不知道。
“理事!”
高文倾故意在身后叫的大声。
这厮近来是越来越没有自觉,转挑枪口往上撞。
言诺自然对他没有好脸色,抱着手臂,冷冷问他:“什么事?”
高文倾带着轻浮的笑,说:“那个,记得备用方案。”
这一个提醒却真像是个重磅炸弹,将言诺的冷漠全然击了个粉碎,在她泄气的时候,高文倾冲她挤了下眼睛,就此别过。
中午,言诺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总裁办公室,沈成予正在打电话,她没让秘书通报,就进了门,沈成予专注于应付电话里的人,竟也没注意到她。
她躲在他身后,就听他对着电话说:“伯父,您言重了,我怎么敢忘了你对我的恩情……”
言诺听不出对方是谁,坐在书架前的沙发上,拖着腮帮子继续聆听。
他浅浅的声音忽高忽低地传来,“没错……十天后吧,和奥博瑞的第一次正式洽谈……伯父,我沈成予向来说话算话,您认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可唯独这个,我不能答应。”
他说到这里时,对方似乎是发了火,他掩了掩嘴要说什么,偏巧言诺嗓子痒,清咳了一声,他耳朵灵一下子便发现了已经等在办公室中的言诺。
盯了她片刻,重新对着电话道:“伯父,这个话题,我们改天再聊。”
手上利索地挂了电话,沈成予长身玉立在言诺面前。
言诺虽然没有偷听他讲电话的想法,但这样被发现也是有些尴尬,又清了嗓子,道:“我来拿药。”
沈成予距离她有些近,高大的身躯背光立在她面前,那气势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好在没过多久,他便转身去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纸袋,重回到言诺面前,递过去道:“这个,下次记得自己拿。”
最后三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言诺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乖乖地接过,不及应一声”谢谢“,却听手机突然在她的衣兜里猛烈的震动了起来。
她看了沈成予一眼,抱歉道:“我先接个电话。”
转个身,她划了接听键,便听电话里,温流那边急冲冲地喊道:“言诺!叶良的妈妈……她,她可能要不行了……”
一句话,言诺口呆目瞪在沙发上,连手都软了下来。
沈成予在一旁见她这样,拿过她手里的手机,沉沉问道:“是怎么回事?”
温流在对面解释地又急又乱,别说言诺听不清,就连沈成予也不一会儿便皱了眉头,放下电话,他问言诺:“要去医院么……我送你。”
言诺摇头,收回她自己的手机,站起身来时脚步却是摇摆不稳,摇摇欲坠之时,沈成予拦腰接住她。
她对他惨然一笑,“沈成予……你说,我会不会有报应啊?”
正午的太阳烤得柏油路热气腾腾,好像人走上去就能被两面煎熟。
沈成予的车大大咧咧地停在医院门口,言诺开了门,下车走出了几步,又拐了回来,沈成予跟在她身后,见她转身,也跟着重回旧地。拉上车门,看她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喘着气。
“我记得我明明是跟你摇头了说不用来医院的,你怎么开来的?”言诺精神恍恍惚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