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温莫风和沈成予同坐在一张酒桌上时,言诺真的要在风中凌乱了。
她是做梦都没想到,他们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会坐在一起相谈甚欢。虽然,两个小时前,她才猜疑过温莫风与沈成予之间的玄机,却还是觉得这个世界太过玄幻。
沈成予为温莫风倒上一杯酒,便听温莫风冲着言诺笑:“下午才听诺丫头说要找成予,这一眨眼功夫,还真叫你找着了!”
温莫风叫沈成予的名字倒叫得比谁都自然,言诺有几分不好意思,转而嗔怪着温莫风,“还说呢,温叔叔,您明明就知道他在这儿,却非不告诉我,摆明了串通好的嘛!”
温莫风大笑几声,“你这丫头,这是在记仇了吧!”过后耐心为她解释,“不想你搀和也是为你好,事情若是在我们能控制的范围内,那自然是好的,但怕就怕它不受你控制呀!”
言诺嘴上虽是埋怨了,心底却也明白温莫风的话,她正了正神色,说:“我是知道的,温叔叔。”
她知道,所以也懂那个分寸。
温莫风和沈成予碰了杯,仰头,将杯中琼液一饮而尽,服务员又要斟酒的时候,他却用手挡了挡,说:“一杯意思意思就行了,又不是外人,酒喝多了也容易误事儿。”
沈成予浅笑着挥退那服务员,自己也搁了杯子,只说:“是啊,那就一杯点到为止,温书记,咱们不如直接进入正题?”
温莫风的两只手臂搭在桌子上,手里绕着已经空了的酒杯,应了沈成予的话,缓缓道:“今天的会,还是提到了企业管理上的问题,我觉得,这件事情上级还是重视的很。”
言诺在一旁听着,知道温莫风说的“这件事情”是指沈成予与青叶油漆厂的事情。
于是,就听的更加聚精会神了。
“那有没有说具体该做什么处理?”沈成予问。
“具体决策还没出台,但看领导的态度,又有媒体紧跟着报道,这事儿大概会一究到底的。”
接下来他们分析了温莫风今天开会的一些内容,沈成予和温莫风一直都是脸色不善,本是吃饭的地方却处处透着紧张的气息。
“既然一定要有个结果,那么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快点儿将李成缉拿归案,从他那里下手,想证明你的清白不难,只是戈雅那方面,怕是官司一定得吃了。”
温莫风提到这里,沈成予反而松了松神情,道:“李成的踪迹我已经找人查了,至于戈雅的官司,也还能应付,关键是[MT]方面不好对付,接下来,他们那边的攻势,还要劳烦你帮忙挡一挡了。”
沈成予与温莫风最后三言两语达成共识,将后续要做的事情安排妥当,这场名义上的“聚会”也就到了头。
走之前,沈成予去提车,只留温莫风与言诺站在酒店门口。
温莫风迟疑着,似乎有什么难言的话要对言诺说,没过多久,他终于开了口,说:“温流打电话说……你准备把工作室转给辛源夏那孩子,是真的么?”
言诺怔了一下,淡淡地说:“没那么大的心,顾不得两边,只能舍弃其中一个了……”
温莫风显然不止知道她转让工作室的事情,他笑道:“也难为你自己都遇上事儿了,还要替他们俩着想。”
“温叔叔您……还是对辛源夏不满意么?”言诺忍不住还是插嘴了温流的事。
温莫风双手插在裤兜里,望着前方车流川息的马路,神色犹然。
“当父母的为自己孩子选对象,哪能只挑自己满意的,他只要凭着肯对温流好这一点,就能抵消了他所有的缺点了。”
言诺徒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邵云卿,不禁想着,邵云卿身为人母的心是不是和温莫风的一样呢?
想到沈成予,言诺转了心思,又趁机问了温莫风为什么要帮沈成予。
温莫风听她这样问,像是早就料到一样,叹一口气,缓缓道:“我曾经亏欠过他的父母,做这些事情,算得上是弥补吧。”
他这样一说,言诺的疑惑更是深了,“亏欠?您早就认识他了?”
温莫风却拍了拍言诺的肩膀,露出慈祥的笑容,道:“丫头,这些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与你们没什么关系,还是别问了。”
温莫风与沈成予之间的关系,温莫风说是上一辈的事情,而回想过去,当她问陈卓沈成予与邵云卿之间的关系时,陈卓也说是上一辈的事情。
他们那一辈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以致牵扯至今?而恰巧,这些事情竟均是与沈成予有关。
言诺沉默着,只是越来越觉得沈成予的世界,颜色太深了……
不早不晚,沈成予恰好驱车赶来,温莫风的秘书也紧随其后,言诺见此却是犯了难。
——到现在,她还没想好自己的去处。
沈成予见她怔在原地,便下车替她拿了主意,说:“就先住我那儿,比酒店强。”
说着,也不顾温莫风怪异的笑,直直地将言诺拉上了车。
一路上无言的后果是,言诺终于挡不住困意,倒在后座上便沉沉入了梦。
到了目的地,车子缓缓停了下来,沈成予望了望后车镜里仍旧熟睡的言诺,松了自己的安全带,只手倚在车窗上,点了一支烟。
心事划过脑中,却不曾像烟头一样渐渐燃尽。
没过多久,沈成予起身下车,开了后座的车门,倾身探进去,一手抚上言诺的肩膀,一手就要去揽她的腿窝,而那一套动作还没做完,却忽的停了下来。
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近若咫尺,也是这些天来的第一次。他这样近的靠近她,言诺没有平日的或眉眼冷漠或言辞呛人。
她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嘟着双唇,紧闭着双目,长长的睫毛像羽扇般阖上那对明亮的眸子,也阖上了她白天里的倔强。
沈成予收回一只手,轻轻移到她的额前,替她将一缕滑到眼角的发撩开。
言诺睡得不算安慰,可却乏的很,所以一直不愿意醒过来。车缓缓停下后,没了颠簸,她反而睡得稍微安稳了,可这安稳没过多久,就觉得一片黑暗在向自己压过来,鼻息间,一抹熟悉的味道挥之不去。
她浅浅的睁开眼睛,挥手想拨去眼前的黑暗,却听“咣当”一声响之后,紧接着一声痛呼。
沈成予倒抽一口凉气,后脑勺就那样与车门来了个亲密接触,再强悍的男人也皱了眉头。
见沈成予趴在车门前,捂着后脑门,言诺猛然睁大眼睛,坐起身来,问他:“你干嘛?”
沈成予移了移身子,看她一眼,面上有几分窘迫,心里想,难不成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过后,支支吾吾道:“……到……到了。”
言诺将信将疑,“到了怎么不叫我?”
沈成予趁这个当口,挤出去半个身子,又揉了揉后脑勺,才面无表情道:“这不正想叫呢么……”
可他那不自然的动作却在告诉言诺,事实明显着不是他说的那样。
言诺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好奇之余,心里倒因为沈成予这少见的窘迫模样而有几分欢愉。
沈成予清咳一声,“那,快进去吧。”
可偏在这个时候,言诺手包里的电话热闹地响了起来。
她翻找出来,看是De
is打来的,便下意识地看了沈成予一眼。那一眼或许让沈成予会错了意,他看了之后便冷了脸扭头回避了几步。
言诺心情不错,也不想多解释,只按下接听键,应了一声“喂”。
De
is那边有几分吵闹,但也就两秒钟的时间,便安静了下来。
“言诺,找到Shan了么?”
“找到了。”言诺据实回答。
De
is像是吃了一惊,“嚯!真是本事,审了么?”
言诺对他用了“审”这个字而哭笑不得,仿佛她找到沈成予是去兴师问罪的。
她望了望沈成予已经远在十米之外的背影,掩着嘴,对De
is道:“De
is,我现在不方便,等一会我再给你回电话行么?”
De
is那边停了一会儿,便听他笑道:“我还以为你又要说完话就挂我电话呢!不过这样看来,你是已经问出了些什么了吧!行,我等你!”
言诺笑着挂了电话,合上车门,追向沈成予,对他也是如实相告,“是De
is打来的,问我有没有找到你。”
沈成予挑了眉毛看她,“他?你们现在关系倒是不错。”
沈成予这话咋一听倒有几分醋意,可细细体会一下,却只能感受到他话中的揶揄。
言诺耸耸肩,“我们算得上是朋友吧,他挺会和人相处的,这你也知道。”
沈成予瞥她一眼,先开了大门。
白天那位满面皱纹的老人还在,似是早就等在门前一样,见沈成予进门,自然地递上了一块湿过了的毛巾。沈成予接过擦了一把脸,便对言诺介绍说:“这是申婆婆,我外公在世时家里的管家。”
言诺忙礼貌地正式和申婆婆打招呼,“您好,我叫李言诺。”
申婆婆那张脸似乎从来没有换过表情,收过沈成予手上的毛巾,重厚寡言道:“李小姐,房间已经为你打扫好了。”
言诺的房间和客厅的风格大致相同,窗户是精致的镂空雕花,从内望出去,冷艳的梅花伴着几点星辰,有种说不出口的韵味。窗帘、床被均是复古花样,就连梳妆台上都是摆着一只又一只别致的小匣子。
言诺洗了澡,便坐在梳妆台前,履行诺言,回了De
is的电话,将今天如何得到沈成予的藏身之处和沈成予对她说的话,都毫无保留地向De
is倾泻一空。
De
is听得认真,最后直感叹着,她这一天可真是精彩。
言诺心里也在想——可不是么?昨天仍困在谜团之中,今天便拨开云雾见青天,此刻又身在这装饰怪异的房子里,只觉得这一切似梦非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