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诺，过的好么？”
他改了口，没洋腔洋调地叫她“Yan”，而是像个正经的中国人一样直呼她名。
言诺微笑着，放下手中的接机牌，“很好，你呢？可一路顺风？”
他说：“顺！一路都是顺着洋流来的！”
飞机哪能顺着洋流！他用玩笑来缓解陌生感的能力真是比在巴黎更胜一筹。
一路谈笑着，言诺带De
is到已经安排好的酒店，入住之后，De
is留她共进晚餐，她看了看时间——钟摆敲到了九点钟。正想婉拒，却听De
is好没正经地提到了沈成予。
她抱着一丝侥幸，和De
is共进一餐法式晚餐，祈求能在他的话中套出沈成予的下落，可De
is除却开场白的那句“过两天得去蹭Shan的饭了”之后，再不提任何有关沈成予的一言一语了。
“说到展览，我倒是从来没上心过，都是Derrick拿走我的画糊弄那些有钱人的伎俩，所以这次，我坚持自己的主张，他别想动那画的一分一毫……”
De
is滔滔不绝，言诺埋头吃东西，满脑子都是该如何开口问他沈成予下落的点子，上好的鹅肝摆在眼前，却也食之无味。
“倒是你们工作室的辛源夏，哦，我念的对么？辛、源、夏？”他煞有介事的咬文嚼字。
言诺抿唇笑一笑，道：“对的，标准极了！”
De
is扬起嘴角，脸上不掩自豪，“我的中文水平是不是让你……嗔目结舌？”
用上“嗔目结舌”倒是不至于，但说起来，却也是“对答如流”得让人意外。言诺转个心思，想到他与沈成予的十年至交，终于抓住他的话题，问：“是谁教你的中文？沈成予？”
De
is握着刀叉摆动着食指，“NONONO，你竟然没看出来我是有一半中国血统的！”
言诺不禁睁圆了眼睛，又仔细打量了一圈他英气堂堂的面容，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当初第一眼看他的时候，就觉得他面容不似欧美男子那般坚毅，却带着东方人的玉润。
“我母亲是台湾人，我从小跟她学中文，但现在看来，似乎还是差强人意。”他吊着眼角边去切一块盘中的美食，边解释道。
那黑白分明的眸中浅浅的笑意之下，仍然让人望不到底。
言诺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来她引这话题的用意，但她却实在忍受不了自己给自己的煎熬了，索性放下刀叉，双手一摊，暴露本性。
“De
is，我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想问你，你知不知道沈成予消失了？”
至此，De
is面上的笑才尽数褪去，也露出他的本性，“知道。言诺，你终于还是没撑下去。”
言诺擒住他看不出情绪、深若幽谭的眸子，才明白他话中有话。他的中文差强人意？呵！可真是讽刺至极，已如此这般参透她的心意，才真是该让人“嗔目结舌”。
斗来斗去，她只想要一个结果，于是也就大胆询问：“那你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De
is这次却没再跟她玩文字游戏，学她放下刀叉摊摊手，“不知道。”
比起对尹溯尧的质疑，言诺对De
is是没来由的相信。
听到他这样的答案，她颓然叹一口，心口的裂缝更是大了。
检察院派人到戈雅来的那天，言诺被叫回公司协助调查。
依然有不少记者前赴后继，这次却是打着“跟踪报道”的名义。而戈雅也不再将他们都拒之门外，而是大敞着门，则是以欢迎之姿。
言诺被单独带到资料室，迎面前来问话的检察员看起来还很年轻，说话的口气却老道。
“李小姐，咱们就不说得那么严肃了，事前也都了解了一些情况，现在走个场，随便再问几句。”那人说着，就给言诺让了个座位，“坐吧。”
言诺的面容略显苍白僵硬，依着他的意思坐定。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越是到了这种敌我的底牌都是未知的时候，就越是有种做贼怕抓的心虚。
那人倒像没有注意到言诺的不自然似的，扫来一个本子，便问道：“请问你在公司里的职位是？”
“股东身份，挂个理事的名牌。”
男人一手在纸上写着什么，挑着眉毛看她一眼，“那就是……有名无实的职位？”。
她停顿片刻后直言，“……算是，我从没有过问过公司的事情。”
“全都是交由沈成予？”
那人的表情有些意外，意外中也加了几分鄙夷，言诺明白那人的意外是指她不过问自己家公司的事物这一点，而鄙夷，大概是觉得她当真是那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同林鸟。
可无奈，她说的确实是事实，并无任何推脱之意。
自从两年前，戈雅在沈成予的操控之下步入正轨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过问过公司的任何事情，别人认为的不可思议，在她看来却是理所当然。
她深吸一口气，坦白相答：“……是，公司的事情都是他来管理的。”
男人手中的笔始终没能在纸上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放下手中的笔，直视着言诺“李小姐，冒昧的问一句，你和你前夫……沈成予，在过去的两年里，关系如何？”
言诺说：“我们之间……寻常夫妻，没有好到什么程度，但也没差到哪里。”
但看男人似乎对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竟又进一步地问：“那请问你和沈成予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婚的？”
男人的问题到这个地步却是越来越难回答，言诺闭了闭眼睛，说：“我可以保持沉默么？”
男人不肯收势：“李言诺小姐，还请你配合我们。”
言诺的好声好气在这一刻终于土崩瓦解，情情爱爱，分分合合，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况且，她和沈成予之间的事情已经够复杂了，实在不想再有别的人进来搀和。
她深吸上一口气，重新正视眼前的男人，道：“两个人结了婚又离婚，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男人不想她这样反问，忽的一怔，随即却浅浅笑了，“其实，我也是按程序走，毕竟你也知道，现在有很多人用前妻和情妇来为自己转移不正当财产的，是不是？”
这下，却换做了言诺呆愣不动了。
“咚咚咚”三声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尴尬气氛。
放有厚厚一沓资料的小推车首先被推进来，言诺转过身子，待看到那推车后面的人时，却是一怔。
推门而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言诺头一天还以为和沈成予双宿双飞了的林安娜。
林安娜面无表情地把资料送到那检察员的面前，一幅公事公办的模样。言诺直勾勾的盯着她的所有动作，只差没把眼睛珠子抠下来贴在她的脸上。
不久，言诺和林安娜便交换身份。林安娜留在房中接受问话，言诺则自此脱身，却守在门口。
这两天，她吃不好睡不好的原因只有一个——沈成予。而如今，有一个可以找到沈成予的线索，她又怎么能够放弃？林安娜就像沈成予的影子，有她的地方，又何愁找不到沈成予？
半个小时候，林安娜便投入了言诺步好的网中。
她不挣扎也不逃离，一幅视言诺如无物的模样。从过去的冷漠中带着恭敬，到前段时间的逢场作戏，再到今天的不理不睬，她对言诺的反感已经昭然若揭。
“安娜，沈成予呢？”言诺直直地问，在今天，她与林安娜之间再也不需要兜圈子了。
林安娜等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她，面容上凝结的冷酷，将她精致的妆容衬得没有丝毫温度，言诺忍不住想，她这幅模样倒是和尹溯尧是天生绝配。
只听林安娜冷冷吐出两个字：“不知。”
不知？天地都不知道，她林安娜也会知道！可言诺也知道，这个时候用强的，她只能是一败涂地。
她挡在林安娜面前，重重地叹口气，说：“林安娜，你不说我也不强求，但有句话，我还是想说，谢谢你没像他一样没良心的一走了之，谢谢你留下来……”
林安娜瞥她一眼，饶过她向电梯的方向走去，在即将拉开一米之距之时，她淡淡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不情愿的意味，可还是清晰的入了言诺的耳中。
她说：“走的不一定就是没良心的，留下来的也不一定全是想为你好的……”
De
is自来江海市，除了有一天去了六角工作室和辛源夏商讨画展的准备问题之外，几乎每天都会准时等在戈雅楼下，恭候言诺的大驾。
是友谊万岁，还是别的图谋不轨，言诺已经不能分神去探究了。
这一天，他换了一辆黑橙对拼的威航。言诺到达停车场入口的时候，正好看到De
is倚在车头卖弄风骚。而她自己的那辆迷你宝马被挤在一旁，像言诺一样，囧不可言。
“这辆可比你上次的那台哈雷档次差得多！”言诺笑着走向他。
De
is挠着脑袋，笑嘻嘻地说：“倒是没见过像你这样爱机车不爱跑车的女人。”他说着，不客气的在车头“彭彭”拍上两下，又道，“瞧瞧这线条多酷呀！”
言诺撇撇嘴，并没有对他的爱车多加赞美，而是径直走到自己可怜兮兮的车前，打开了车门，“今天坐我的车，这车酷是酷，但我可不想被门口那些还没有散尽的记者再追上一条‘前戈雅总裁夫人与富二代幽会’的绯闻。”
De
is面上露出几分惋惜，叹口气，“这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来的哎……”话是那样说，行动上，还是支持了言诺。
De
is个头也算伟岸，坐在不算宽敞的副驾驶座上，略显别扭。好在他自己倒是觉得自在，一会儿开窗欣赏街边风景，一会儿翻弄着车头小柜里的玩意儿。
只是他这样，倒让言诺又想起了沈成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