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挺胸,她看着对面琉色镜中的自己。
恩,算合格。
定神之后,她放眼扫向舞会之中,只一眼,便锁定了一个身影。
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急着找到他,又或者他那样卓尔的气质在这浮华中太过耀眼。总是,她一眼便认出了他。
他立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中,举杯欢颜,身边挽着一位美貌女子,那女子言诺见过,在父亲的葬礼上,却只是他的助理而已。
她看他在众多商业大亨中游刃有余,谈笑自若。他眸色如水,但里面却没有她的影子。
她的机会很快来了。
一杯酒的功夫过去,沈成予冲着那美貌女子耳语了些什么,那女子微笑着点头,脱开挽着他的手臂,谦谦而去,一时间,他身边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对,就是这个时候!
她定了决心之后,大步向前,直直的走向沈成予。
或许她目光太过坚定,沈成予见女子直直走在他面前站立,也是怔了一下。
她站立的姿势忽而有些僵硬,半晌,她才举着香槟对他浅浅一笑,“你好,沈先生?”
她装作不确定的样子张大了眼睛问他。这是她之前设定好的开场白,打算的时候觉得还行,可说出来的这一瞬间却觉得幼稚可笑。
沈成予的怔楞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便恢复如常,见她伸出手,却没有握上,只笑着点头反问:“你是……”
她的开场白果然起了反效果,沈成予的防备让她一时有些尴尬,她该怎么回答他?
直接道明身份么?
正在这时,倒是沈成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哦”了一声道:“你是……李言诺?”
她惊讶的瞪着眼睛看他,“……是……”
原本的主动就在这短短的两分钟之间换成了被动,她做足了的准备似乎都能被他轻易化解,言诺忍不住骂自己没出息。
那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呢?直入正题?不不不,这样也太直接了。
那么先套一下关系?她倒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一个人套关系。
末了,她按照原计划不变,假装不在意道:“第一次见您是在我父亲的葬礼上,倒是不知道我父亲还有您这样一位年轻的朋友。”
沈成予淡笑着,“曾经与令尊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回国后的第一次相见,竟是这样的方式,李小姐最近也挺辛苦的吧?”
他话中带话,让言诺浑身一凛。言下之意,似是已经猜出了言诺搭讪的意图。
她强笑道:“沈先生大概是听说了吧……”
沈成予放下手中的酒杯,望着她说:“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果然早就看透了她的小伎俩,她垂着双手在两侧,紧紧的握住,“沈先生……我能不能和你说几句话?我这次……”
她想试着争取机会,可话还没说完,便见一位中年男人朗声笑着走到沈成予面前。
“成予啊!舞会开始了你的舞伴呢?”
沈成予深看她一眼,终于还是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和那问话的男人相答:“林小姐人气颇高,看来是早就被人请走了吧!”他大概说的是之前在他身边的女子。
那男人笑沈成予话中带醋味,末了,却将目光定在了言诺的身上。
“这位是……”男人颦着眉头饶有兴趣的问。
言诺回神之际,沈成予已经替她做了介绍:“这位是戈雅已故董事长的女儿,李言诺小姐。”
男子了然,上下打量了言诺之后,笑道:“哦,原来是李小姐,幸会幸会!”
“这位是月湖山庄的主人,卢军先生。”
宜城百货的老总卢军,她还是有所耳闻的。听沈成予为她介绍之后,她忙扯着笑和那卢军握手,“您好。”
本是派对上寻常的认识,言诺打过招呼,只想着重新和沈成予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抽手之际,却发现卢军一点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她暗暗多用几分力,发现并不能挣脱,又不好用狠力,末了只能面容僵硬的任由他握着。
“李小姐可真是美若天仙啊!”卢军笑着夸她,眼中却早就留露出了异样。
她不是不经世事的少女,自然看出来了卢军的意图。她似是求救般的看了沈成予一眼,却见他只是笑着看他们二人,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这时,卢军就着握住她的手,竟像个绅士一样问她:“不知道卢某可否有幸请李小姐跳只舞呢?”
她猛然心惊,忙道:“卢先生,我不会跳舞。”
她没说谎,她是真的不会。
可卢军却不这么认为,大笑道:“李小姐这样子就是不给我面子是吧?”
“不是的卢先生!”她如惊弓之鸟,慌乱的摇头,一双水眸直直的盯着沈成予,将他的凉薄尽收眼底。
最后,她还是被卢军拉入了舞池。
她手忙脚乱没有任何章法的跟着卢军的步子走来走去,眼睛时不时的瞥向舞池外冷眼旁观的沈成予。
他要了一杯香槟,正品的有滋有味。
心底涌出来的委屈和酸涩几乎要吞噬掉她,脚下频频出错的步子更是让她慌乱不已。
卢军耐着心思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的和着节奏。
“原来李小姐真的不会跳舞呀!”他带着笑意道。
言诺只能苦笑,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浑身一凛,卢军扶在她腰上的手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到了她的后背上,她像是被触电了一般忙去推拒,面上挂着难看的笑,道:“卢先生,我没说谎是吧,不如,我们去一旁坐坐好了。”
她这样明显的抗拒,迎来的却是卢军的无动于衷。
他依旧噙着那虚伪的笑,“这有什么关系,不会跳,我来教你嘛!”
言诺强忍住想骂人的冲动,继续抗拒,可这推挡之间,竟没得到一点便宜。她甚至有一瞬间后悔自己竟然选了个这样的礼服。
最凉不过人心
流氓也是分层次的,她现在所面对的流氓不是那街头叼着烟卷吊儿郎当的混混,而是一个有着华丽外表的伪君子。前人说的好,流氓不可怕,最怕流氓有文化。她现在觉得,最最怕的还是流氓是庄家。
“卢先生,请别这样……”她声如细蚊,卑微的力量在这个时候显得更加渺小。
她别无选择,目光再次移到那正品酒的男人。在这里,她一个人也不认识,她只能奢求他来拯救她。可回敬她的仍然是他那漠然的眸子。
她终究还是太过异想天开。
他又凭什么来救她呢?
“别怎么样呀?”卢军看她反抗,却更加兴奋,索性停在人少的泳池附近,手上更加放肆的在她的背游离。他的声音吐在她的脸上几乎让她恶心的想吐。
可下一秒,他说出口的话,却叫她彻底绝望。
“李小姐,你这样处心积虑来到这个舞会上,不就是想找个人帮你么?我来帮你好不好?恩?”他说着猛然拉住言诺推在他胸前的双手。
她哆嗦着双唇,到这一刻,才终于知道,一往直前能把一个人带到希望的边缘,同时也能把一个人带到满是恶臭的狼窝。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双手,声音冷冽,“卢先生,请你自重!”
卢军却冷笑出声,“自重?你看看这里的人,包括你自己!哪个不是各取所需,为利而来?既然如此,李小姐你再说‘自重’这个词不觉得可笑么?”
他说罢,见她面上已经惨白,转而又变了态度揽过她的肩膀,“所以,你乖乖听话,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好么?”
他的话在她耳边像是一段魔咒,层层荡漾。
一个激灵,她终于醒了过来,再是忍无可忍,将这个恶心的男人一把推开。
可挣脱之时,她脚下却猛然失去了平衡!
春日的水冰凉刺骨,她向后倒进水中的那一刻,整个身体在顷刻间便被冰冷包围着,沉沉落下。
无情的寒水涌入她的口鼻,她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一直沉下去就可以永远也不用面对岸上的一切,就不用再去承受那份的屈辱了。
她只知道,此刻,再是冰冷的水,也凉不过人心。
山庄的安保人员将她从水中救出,她扑倒在岸上,狼狈而拼命的咳。四周或惊呼或低笑的声音她听在耳中,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沈成予,那个她投过无数次求救目光的男人——他一定很满意看到她这狼狈模样,很满意自己无意导出的这出戏。
她重重的喘着粗气,来时给自己强加的信心荡然无存,徒留下来的就只有屈辱和颓然。
她挣扎着起身,水渍在她走过的地方常常的拖出一条水路,她脚下有一只鞋子已经不见了,落在水中还是丢在了岸边,她并不想管,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初战而败,而且是惨败。
身后的脚步声追上她的时候,她正用手背摸着脸上的水渍,可摸了也没用,她浑身湿透,摸哪哪是水。肩上多了一件厚厚的外套,她停住脚步,闻到上面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和男人的味道。
她冷眼回头,看沈成予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为她披上衣服。
“怎么了?觉得我还不够丢人?”她压低着的声音,有些嘶哑。
沈成予低着头看她倔强的眸子,只是淡淡道:“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却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拽住了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
“沈成予!”她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你知道我的目的!我不为别的,我只想救戈雅,我错了么!”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她看来,她足够诚恳,也足够努力,可为什么还是要被这样羞辱?
沈成予回头,握住她紧攥着自己的小手,只消轻轻用力,就能推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