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一顿,渐渐的却更加放肆,“言诺,原来你是来质问我这个的。”他又说,“可是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你是不是该想想,你自己到底有没有好好保管你的方案。方案泄露的人谁都有可能,而我们,只需要动动手动点钱就能拿到。”
像是一颗无声炸弹在言诺心里炸开,叶良的话是在告诉她,她身边所有知道方案的人都可能是泄密者,六角的五名成员包括她和沈成予。
她像是坠落了悬崖,死命抓着的求生之物可能是绳索,也可能是蟒蛇。
而更可怕的这个变成了她现在面对着的这个人。
“所以,你想做什么?”她已经明白,叶良早就不是她认识的叶良了。
他说:“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准备了三个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她嗤笑道,“昨天那是第一个么?”
“是的,是第一个,你也该看到了……”他凑近她的耳边,声音如鬼魅般令言诺颤抖不止,“我也有可能比沈成予做得更好是么?”
他说完这话,抬脚离开,留下了言诺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久久动弹不得。
邵云卿说她已经知道了昨天的事情了,但也没说别的安慰话,她说:“言诺,能抽身这个局是对的,如果不行,就放手戈雅给沈成予吧,回去六角,那还有你的安身之地。”
言诺似懂非懂,参不透她说的“局”到底是什么,但她知道,叶良刚刚的那番话已经告诉了她,她抽身不得。
沈成予仍旧未归,他的屋子里空荡荡,还是言诺走时翻腾的样子。
言诺站在阳台上眺望远景,十八层的好处就在于放眼望,能看的更远,向下跳,也能死的更透。
她这个其实是有恐高症的人这样趴在阳台上往下看,不是为了感受坠落的滋味,她只是想看看那楼下的门口,什么时候能出现她想要出现的人。
一个轻浮的口哨声从旁边的阳台传来,言诺偏个头,便看到易小橙画着烟熏的半张脸,烟雾在她嘴中一点一点地吐尽。
她有些意外,望着易小橙,深深呼出一口气,问她:“怎么今天在这里了。”
阳台是平行的,言诺从未在阳台上看到过易小橙,她平时这个时候不是混酒吧就是还没醒。
易小橙继续吞云吐雾,道:“睡醒了,头疼的很,来吹一下风。”
言诺笑,转过头,继续望着她的远景和她的期盼。
她和易小橙不一样,易小橙的世界里只有付森,而她世界里除了沈成予之外还有很多人很多事,并且这些人事均被搅合在一起,纠缠不清。
入口出现的每一个车灯,她都极力去分辨那是一辆什么车,三个过去了,五个过去了,却都没有一辆是悍马。
她有些绝望,将酸涩的脖子收回,却听易小橙突然叫道:“看!沈成予回来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带着心底熊熊燃烧着的希望,言诺猛然转头看过去,却换来了易小橙豪放的大笑。
“你看你,一说到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易小橙揶揄她。
言诺先丧气,后做委屈状,“不带你这么玩儿人的吧。”
易小橙的烟燃到手边,被她轻指一弹,烟头化作星光在夜空中划着抛物线向楼下跌落。
“才不是玩儿你,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今天早上去找温流喝茶的时候,听说了昨天的事情,你们之间……不会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吵架了吧?”
言诺摇头,“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我说不清,我们之间,倒没有你和付森之间复杂,但却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
易小橙唉声叹气着,“今天我问起温流你和沈成予的情况,你先别说我八卦,是她先提到的,你到底……对他是什么想法?你们之间的婚姻结束了,那爱情呢?”
她问,“你们之间有爱么?”
爱?
言诺又是恍然。
曾经邵云卿问她有没有爱上沈成予,她无从回答。如今易小橙作为第二个再次问起她的人,她仍旧在心里问自己,爱么?
她问易小橙,“你觉得什么叫爱?”
易小橙望天叹息,“什么叫爱?我爱付森。所以我无法想象离开他之后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的,就像温流说的,她觉得她这辈子也不可能离开得了辛源夏一样,在我看来,女人的爱更是一种依赖,你爱上他,他就成了你的全部,在你生命里无孔不入。就算是我曾经想过离开付森,可到头来,我还是要回到他身边。但当有一天,我流浪在外时,不再觉得他是我生命里必要性的一部分的时候,那就是说明他已经成为了我的过去,我会怀念,但接受了失去,就等于不再会去爱了。”
“这就是我理解的‘爱’。”她再次反问言诺,“你呢?”
沈成予并不是第一个,更不是唯一一个闯入她的生命中的男人。前有叶良做铺垫,她早就在心里分出了个先来后到。
但在她看来,沈成予又不是一个会守规矩的人。他不会因为是后来的就静静等候,或就此放弃。他奉行的往往是后来者居上的至理名言。所以不管是在任何事情上——包括面对言诺,他都有自己的一套可行计划。
他说,他不需要言诺给他机会,他更喜欢争取机会。
这种胜者为王的宣言才是真正属于他适合他的。
然而问题终于又回到了言诺自己的身上,现在的她需要思考的是,他的后来居上到底有没有成功。
她没有可以去比对的经验,唯有叶良是她能够去比对参考的。
那是她曾经对爱入骨髓的少年,像易小橙说的,那时的她觉得假如生活里没有了叶良,就会没了全世界。她可以为了他抛弃自己的父母,为了他而远走他乡。已至到了最后,心死如灰,他们渐渐成为了彼此的过去,变成化在风中的怀念。
言诺的怀念,是不是表明,她的爱意也已经消失了呢?
而沈成予的闯入太不合时却又及时,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如神明般向她伸出了援助。她从前只以为他们之间只可能是利益关系,靠着婚姻关系去维持。也深信,只要他不喊停,他们这样的关系就能持续到天长地久。
可他喊了停,喊停之后却不是相忘于江湖,而是更近一步。
于是她先是慌了,乱了。对于他,她既想任由他拉近怀中,又惧怕他的逼近。
她本身才是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体。
可到底这算不算爱呢?
她依靠他?是,她甚至觉得他就是她世界里的上帝,能轻易的左右她所有的选择。
她离不开他?是,她离不开他,哪怕他此刻刚刚失踪的这十六个小时,她都觉得心无着落,狂乱如麻……
到了这一刻,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渐渐解开,一点一点被她封的严密的东西也在显露原型。
易小橙“狼来了”的把戏玩的不亦乐乎,又叫一声:“沈成予回来了!”
言诺暂且信一次瞥楼下一眼,漆黑一片,杳无人烟。
易小橙又说:“是真的!我这.0的眼,看错了就是你的了!他朝单元门走了,在那儿,那儿!树后面出来了!”
这次被易小橙唬的言诺真的直愣愣地又向树丛的位置看过去了,这一眼,一个身形高大,黑裤白衬衣看似寻常的男人映入眼帘。
十八层的距离,她怎么可能像易小橙那火眼金睛看得到他的脸,可她还是浑身一震,因为只看那身形,她就已经确定了,是他……是他!
易小橙勾唇一笑,收回倚在窗台上的手臂,笑道:“那我就不陪你看夜景了,好好跟他聊聊吧。”
说罢,柔腰一摆,款款入了堂室。
徒留言诺一个人怔怔地盯着楼下晃动的树影。直到身后,“嘀嗒”一声房门被打开。
言诺猛然回身,正对着堪堪入室的男人。他眸色深沉,眉带萧瑟,寒彻的面容却又显得疲惫迷茫,手上的西装外套被揉的不像样子,连领口也被扯开了。
他也是一眼看到了言诺,而后就这样立在门前一动不动。
壁灯的光线足够将他的面容照给言诺做辨识。言诺一步一步走近他,到了距离他半米的距离时,她停下脚步,视线对上沈成予的胸膛,言诺发现,他领口的一只扣子不见了。
伸手捏住他敞开了的领口一边,她实在想不到他是如何做到这样狼狈着却仍然保持着这令人艳羡的风采的。
“怎么把衣服搞成这样……”另一只手轻轻附上,替他解去这皱巴巴不成样子的衬衣,可突然握住她葱白细指的苍劲大手却阻止了她这一动作。
他的强劲迫使着言诺猛然抬头直视着他的星眸,如草原上的孤狼,擒着言诺这只猎物,凶相毕露。
言诺被他吓了一跳,可他却只是捉住言诺手指,紧绷着下巴不说话。
“沈成予……”
其实言诺知道,他们之间,只要彼此正式地说上哪怕一句动听的话,就能立刻瓦解对方。
于是,她先这样做了。
她说:“沈成予,是我先错了,我做妥协。你说得对,如果归咎起来责任的话,是我的错,如果那天我没有隐瞒,把可能发生的意外告诉你,就不会有昨天的事情了。”
她挣开他的手,大胆向前,拥住了他僵硬的身躯。他的心跳强劲有力,“噗噗”的刺激着言诺的耳膜。
她一边聆听一边继续妥协,“那天我的优盘丢了,我第二天就在工作室又找到了,当然,我不敢确定优盘到底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丢的,还是有人拿走了然后又放回去的,更不敢保证优盘里的东西没有流失。还有那天,其实我的电脑被人动过,可我没有告诉你,我承认我抱有侥幸和自以为是,我不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却还妄自做决断,同样包括叶良的事情也算在一起。从很早之前我就口口声声说相信你,可现在我才真的意识到,我从来只是信任自己……”
她怀里的男人仍旧沉静的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她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她只管用力的去抱他,“恩……你就是给我一点儿回应也行呀!我是第一次在你面前这么没出息吧……不对,其实也挺多次的……你生气我知道,你到是骂骂我也行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