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蛇在竹染的食指上攀爬扭动着,脸颊贴在他的指腹上蹭了又蹭,幺歌见它这般举动,笑了起来:“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他便是如此,仗着自己这身特殊体质,以前总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如今还是这样,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我说的话都听进去。”
那日,相繇重伤不醒,司阳还在与那头巨兽苦苦奋战,红昭接连不断地给相繇输灌着灵力,直至灵力接近枯竭,却还不见他有好转。
而就在这时,一道青光阵法突然从相繇的身下升起,阵法一现,连着四周的草木都在蠢蠢欲动,红昭讶然,如此般强大的治疗法阵竟是竹染召出的,她竟不知竹染是何时学会这招的。
竹染一手施法,紧接着用左手抽出腰间的匕首,手掌附在刀刃上用力地抹了下去,掌心顿时渗出一道血痕,红昭不由得心头一紧,而竹染脸上的表情竟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只见竹染攥紧左手,将鲜血一股股地从掌心挤出,一滴不落地全淋在相繇胸口的血窟窿上,很快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竹染身上的血虽不能活死人却有肉白骨的奇效,这点是大家早就知道的,红昭和司阳俩人以前每次受伤生病,都会打心底地羡慕,然而竹染却从未对此有什么优越感,因为每次那俩人受伤生病,负责照顾的就只有他自己了。
法阵中,相繇的伤势正逐渐恢复,呼吸也变得平缓了不少,红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待竹染收回阵法之后,红昭才忍不住问道:“你这法阵是什么时候、从哪学来的?怎么以前没见你用过?”
竹染刚张口欲言,却被“轰”地一声巨响给打断了,二人立刻抬头望去,只见那巨兽依旧纹丝未动地站在方才与司阳纠缠打斗的位置,而司阳却不见了。
红昭视线扫过四周,寻了一圈,结果在山谷一边的石壁上发现了司阳,他竟被那巨兽生生拍进墙里,像块壁画一般嵌在了岩石上面。
红昭迅速跳起,不顾身后竹染的阻拦,只身冲了上去,司阳狼狈地翻身落地,半跪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沫。
当红昭赶到司阳的身前时,那巨兽的下一轮攻击已然袭来,兽掌遮天对着红昭直面袭下,危急关头,竟又在她头顶不到一寸的位置停住,而巨大的冲击力却震得地面颤抖,与其说是停住了,倒更像打在了一道无形的墙上。
不详的预感自心底升起,红昭转头看向竹染和相繇那边,果然见竹染正双手结印,在她头顶撑起一方结界,替她承受住方才的那一击。
巨兽见一击未中,愈发地愤怒,低吼着又抬手攻了过来,红昭心里门清,竹染刚才为了救相繇几乎耗尽了灵力和体力,刚才在关键时刻替她挡住那一下已经是极限了,下一次攻击他肯定受不住,反倒还会遭其反噬,她绝对不能让竹染为了自己而受伤。
“住手!”红昭喝道,当即翻手托出三道青色火焰朝那巨兽掠去,业火瞬间化为火圈禁锢住它那只即将攻来的手臂,巨兽身形一顿,似是察觉出了危险,没敢再动。
巨兽立在二人面前,红昭也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快把这畜生给我灭了!”司阳靠在墙壁上,啐了口血沫,急着催促红昭出手,生怕这人精似的畜生再整出什么新花样。
但红昭却犹豫了,司阳向来杀伐果断,但红昭却不同,或许从前她也是如此,但人间一趟回来之后,她的心性就变了。红昭握紧了双拳,迟迟不肯下手,那巨兽八成是看出对方不敢杀它,果然如司阳猜想的那样,巨兽瞳孔中闪过一丝狡邪,趁众人不备翻手扬起漫天黄沙,将自己的身形隐蔽在了风沙之中,沙尘掩住了红昭的视线,看不清巨兽的动作,不知它是要逃还是在找机会对他们再下杀手。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红昭迅速双手结出一道火印,若干的赤色火柱冲天而起,化作一个巨型的牢笼,将整座山谷都包围了起来,并朝着巨兽的方向逐渐聚拢,火焰所经之处未伤及半点草木生灵,唯有那头巨兽才是它的攻击目标。
待沙暴逐渐平息,视线变得清晰起来,火笼之中的情形却令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就连刚悠悠转醒的相繇都差点又被吓昏过去。。
巨兽竟有两头!
乍一看,这两头巨兽似是一个模样,但仔细一看才能发现,其中一头是九头虎身,而是与之并肩而立的那头则是虎身九尾。
竹染这才明白,原来刚才他们所见的并不是什么幻术,而是在这山谷中,原本就有两只巨兽,只因他们身形相似,很难察觉罢了。
随着火笼中的空间逐渐缩小,两头巨兽被逼得不得不双脚站立,面对面抱在一起两腿直发抖,场面异常滑稽。但这还没完,只见那两头巨兽忽然脚下生光,照得人睁不开眼,众人纷纷偏头避开光线,待光线暗下,笼中竟只剩下两个小孩,这两个小孩就像比一个模子捏出来的一样,身上同样穿着一套厚重的铁架战衣,仔细不仔细看都分不清谁是谁。
小孩的身型可比巨兽要小了不知多少倍,原本拥挤的笼子现在确实宽敞了不少,其中一个孩童斗胆上前一步,站在笼中朝着红昭喊道:“这业火是从哪弄来的?你们究竟是何人?”
红昭哑言许久才回过神来,反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还会说话?”
那孩童顿时怒气横生,破口大骂道:“是老子在问你!”这小孩看着老实,甚至还有点可爱,可惜态度嚣张至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红昭被关在里面呢。
红昭被他这一声吼得耳朵疼,不禁后退一步,司阳倒不惧他,刚被拍在墙上丢了面子,本就恼火,一听它是这般态度,反而更加恼怒地骂了回去:“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现在是哪个畜生被圈在笼里!”
那位自称老子的小孩无言以对,气得直在原地跳脚,这般反应看上去倒还真有了几分孩童的稚气。
红昭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耳根,再一步走上前去,召出手中的业火对他道:“你见过这业火?”
一直在一旁默不吭声的另一个小孩忽然上前替插嘴道:“你这可是红莲业火?”
红昭惊讶地点了点头道:“没错。”
这世间,竟还有人认识她的红莲业火,她不禁心悸,同是虎妖,难不成这二人是当年的幸存者?
那孩童瞪圆了眼睛,又问:“你就是昆仑山主?”
红昭不解,一时间想不出她的业火是如何与昆仑山主的身份扯上关系的。
“算是吧......你是怎么......”
“他妈的,你怎么不早说!?”那位自称“老子”的孩童突然打断道,被他这一骂,红昭更懵了。
想来,他二人来这里的原因是与昆仑山主有什么关系吧,可她也委屈,谁会走到哪都吆喝着说自己是昆仑山主啊......
更何况,她当初也算是被他们骗上位的,当然更不想去说了。
听见红昭招认,右边的孩童忽然单膝跪地,对着红昭恭敬俯首道:“神兽陆吾,奉西王母之名,下界看守昆仑山门,方才多有得罪,望山主勿怪。”
说罢,他低头伸手强拉着身边另一位脾气暴躁的孩童与他一齐跪下,半响后那孩童才极不情愿地小声道:“神兽开明,参见山主。”
直到背后被人狠狠地拍了一掌后,才又从齿间挤出几个字:“方才对不住了,不该跟你们动手。”
红昭一时间实在难以消化,只听到了了几个关键的字眼,不解道:“你们是神兽?这昆仑山好好地,母上为何派你们来看守山门?”
陆吾道:“西王母如此安排自有她的道理,既然误会解除了,山主可否先把我们放出来呢?”
红昭犹豫了一下,但仔细一想,这世间知道她的身份还知道她有红莲业火的人,除了司阳他们几人,估计也就只有母上了。
若这二人真是天界派来的神兽,被这般屈辱地圈在笼子里是在不妥,于是她思虑再三,还是将业火收了回来。
司阳上前想要阻止:“这就放开他们了?万一是骗你的呢!”
红昭道:“再圈起来就是了。”
司阳急道:“这两人太狡猾,哪有那么容易被捉!”
红昭小声在他耳边道:“放心,刚才连你都能跟他们有来有回的战了那么久,我估计他们是受了某种限制,根本是不出全力,你真以为我们几个是他们的对手,方才若不是认出了我的业火,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收手?况且我觉得他们说的那些话不像是假的,我想应该是母上预先跟他们嘱咐过,他们才认出我的。你想想,我都几百年没用过它了,若他们只是寻常妖兽,哪会知道这么多。”
司阳点了点头,觉得有理,但又觉得有哪里听上去不太对劲,在一边低头纳闷起来。
“你们既是天界的神兽,又为何在这里祸害乡民?”红昭回身接着问道。
开明冷哼一声:“你口中的乡民早就死光了!你这山主是怎么当的,现在住在那破村里的人可都是妖兽幻化的,他们屠了村,鸠占鹊巢,老子杀的也都是那些妄想偷上昆仑山捣乱的妖兽。”
红昭回忆起那日她为了打听消息而前去的村落,只见村内十分荒凉,毫无生机可言,村民都躲在门后不敢出来,那时她以为此景象是因妖兽祸害而致,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红昭正懊恼着,忽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司阳竟已倒在了地上。
红昭惊呼一声,连忙将他扶起,探了脉象,还好只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开明见状也觉得有些尴尬,左右顾看,这一个个倒在地上的,好像都是因为他。
“那个,先带他们回去吧.....”陆吾提议道。
“嗯”红昭点头应许,指了指脱力靠在自己怀中的司阳,抬头对开明道:“你打伤的人,你来背!”
开明无语,即便地上的这人方才还砍了自己好几剑,前一刻还对自己出言不逊,可谁让他自己理亏呢......
开明无奈道:“可以,你来带路。”
“嗯?”红昭不解道:“你们不认路?”
陆吾苦笑道:“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何会在这里呆这么久。”
红昭:“......”难怪他们会在这谷里呆这么久,合着是迷路了啊......
将众人送回昆仑山后,开明与陆吾二人便遵照西王母先前的指使分别看守着山下的两道山门,几人连睡了三日才纷纷醒来,最早醒过来的司阳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去闭关了,半个月后才灰头土脸地从房间里踉跄出来,走到院子里,险些把脸扎进竹染的茶碗里。这种小场面众人已是见怪不怪,因为司阳每次在外面打架打输了,都会赌气一般的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短则几日,长则几年。
相繇足足睡了七天才醒过来,一睁眼便看见红昭满身怨气地站在自己的床前,表情犹如暴风雨前的乌云般阴沉,看的瘆人。
“怎......怎么了?”相繇小声问道。
红昭抱着胳膊站在床边,咄咄逼人道:“你说怎么了?出门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相繇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毕竟这不是头一回了,于是故作轻松道:“我这不是没事嘛......”
红昭戳着她的脑门责道:“你是没事,你知不知道,若不是竹染恰好修习过治疗术,今天就该是你的头七了!”
头七倒不至于,只要运气好,换个身体,几个时辰后,他相繇又是一条好汉,姑娘也说不定呢。
但眼下这个氛围,这话相繇也就在心里想想,绝不敢说出口,他老老实实地任凭她训斥,听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猛一抬头,道:“竹染还会治疗术?我怎么不知道?”
红昭耸了耸肩,道:“我也不清楚,还没来得及问他呢......”转而又道:“别转移话题,相繇我警告你,以后你若再这样冲动,就不用回来了!”
相繇撇了撇嘴,扯着她的衣袖,惺惺作态道:“好无情啊你,当初可是你把我拐过来的,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红昭将衣袖从他的手里抽回,道:“我当初将你带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作死的。”
“好了,我答应你,以后不管去哪,我都躲得远远地,先让司阳上去挨打。”
说罢,一个刚喝空掉的茶杯,杯壁上还挂着几滴茶水,从院子里飞进屋内,途中一个巧妙的弧度避开了红昭,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相繇敞亮的脑门上,一声闷响伴随着某人的一声惨叫,又昏死了过去。